再游香港（四）
入夜渐深，小樱经过今天一场大战，体力魔力都近乎枯竭。又重重忧心于小狼伤势，身心疲惫至极，只得先行回房睡下。然而辗转反侧，直至午夜也未能入眠。回想今天李夜兰的一番话，更是为小狼担心，唯恐小狼失去魔力。她自己乃是后天获得控制库洛牌的魔法，即使失去魔法，生活相较之前并不会有太大差距。但是小狼却是天生拥有魔法，十几年如此习惯，一旦失去，对他打击之大，只怕难以承受。只道此时，小樱发现窗外传来隐隐闪光，抬起头时，看见后院中有一个硕大的光团，周边流光涌动，而在着光团之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两个人影。小樱看不清两个人的面容，但是她们明显都是女人。而其中的一人身体若虚若实，如纱如雾，好似飘忽不定。小樱好奇心大起，起床披上一件睡衣，出门向着光团而去。 小樱走进几步，却也想到自己魔力已失，若有什么危险，已然无法自保。可是强烈的好奇心迫使她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更何况现在是在李家，有李夜兰这个强大的魔法师在，即使是王芸梦也应该忌惮三分，当然前提是她不知道李夜兰为了救小狼已经耗尽魔力。小樱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光团边缘，却发现光团之中正是李夜兰。她此时正持小狼的佩剑施法，这光团就是李夜兰脚下的法阵所发出。然而奇怪的是，光团之中只有李夜兰一人，哪里来的第二个影子？“难道看错了？”小樱自问，回想刚才窗中看到的一切，小樱又突然觉得那个虚无缥缈的人影有种莫名的熟悉。 小樱见李夜兰正在静心施法，于是也不敢惊扰。可是此时李夜兰忽然放下手中佩剑，说道:“你过来，小樱。”小樱倒是并不惊讶，之前她与小狼回到过去的香港时，早已经见识到了李夜兰敏锐的感知能力。豆蔻年华的李夜兰就能轻松察觉使用隐身魔法的哈儿，如今二十多年以后，即使魔力受损的情况下，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小樱的到来，倒也是不足为奇。小樱上前，只见李夜兰身边光晕宛宛散去，犹如霜雪盈落，月下流萤。李夜兰停止施法，又匀了几口气息，方才缓缓睁开眼睛。 “还在为小狼担心吗？”李夜兰柔声问道，小樱无力地点了点头，但是李夜兰知道，她担心的何止是小狼。 “李阿姨你在……？”小樱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寻找答案。”李夜兰答到，小樱立时明白她是在寻找王芸梦针对他们的原因。但是看她的神色，此番施法应该是没有结果。果然，李夜兰又缓缓说道:“但是并不是每一个未来都能被预见，即使魔力再强。”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击败她吗？”小樱神色凄然，“小可和月他们还……” 看着小樱失落的模样，李夜兰心中几分不忍。 “我有办法。” 小樱惊喜地抬起头，李夜兰转而说道:“只是这办法对你来说，太过危险。”小樱一惊，但是目光马上坚定下来。李夜兰已然明白她的决定，右手翻转，将手中佩剑平托到了小樱面前。 “呃？”小樱尚不解其意，李夜兰已经将剑递到了她的手中。 【王公馆】 玉盘渐渐高升，月色皎洁清澈。午夜过去多时，王芸梦却没有睡下。孤自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发呆，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玉铭在一旁蹭了蹭她的纤手，王芸梦才回过神来，仿佛刚才陷入梦境之中。王芸梦这时看到书桌上那盏满是绿锈的铜釜，忽而起身接了几杯水，倒进了铜釜之中。 “他不记得……”王芸梦梦呓似的自语，又像是说给桌子上的两只鹦鹉听，直到铜釜中的清水满溢，方始停手。又伫立于铜釜前，手指轻扣桌面，喃喃说道:“那我便让他记起来！” 此刻李公馆中，正在照看小狼的李芙蝶忽然听到小狼发出几声*，只见小狼面色忽然铁青，牙关紧咬，仿佛在抗拒什么巨大的痛苦。李芙蝶立即拉出小狼的一只臂膀，刚搭上手，只觉得脉息紊乱，犹若崩石。李芙蝶不会魔法，刚想出门向母亲求助，小狼却忽然安静下来。再一搭脉息，也已经恢复如常。但是李芙蝶早已经吓得面如金纸，又在小狼身边观察许久，确定小狼没有其他问题以后，始才放心。但是因为她与其余三姐妹都没有魔力，虽然确保了小狼身体无恙，却不知小狼的思想已经被人带入了一片梦境。 其时小樱与李夜兰正在后院，李夜兰让小樱换上小狼的道袍，背上小狼的佩剑。又从禅房中取了几枚纸符，交到了小樱手里。小樱差不多明白，李夜兰这是想让自己假扮小狼。但是事实却是李夜兰不仅仅想让她假扮小狼，还想让她修习道家魔法。 李夜兰道:“你的星之杖和部分库洛牌已经被冰封，能够发挥出的魔力已经折损了十之八九。但是你是库洛里多的继承人，魔力根基深厚无比，你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发挥途径。” “可是我不会……” 李夜兰早已经猜到了小樱接下来的话，于是不等她说完，便已经做出了沉默的手势。又道:“我知道你从未修习过道家魔法，因此这也是这件事的难度所在。但是道家魔法乃是库洛魔法的根基之一，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以库洛魔法之基催动道家魔法之功，也并非不可行。只是其中曲折，有些似是而非而已。” 小樱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李夜兰微微一笑，又道:“更何况，你也不是完全不会道家魔法，依我看，你还是有些天赋的。”小樱听到脸上不禁一红，明白自己之前与小狼在院中亲昵嬉闹时全被李夜兰看在了眼里。 李夜兰命小樱拔出宝剑，正色道:“所谓道家魔法，其修习只在于‘体’、‘意’两道。所谓‘体’即为在外体术，‘意’为内在气息的修炼。这二者看似毫无关系，实际上犹如舟水交接，相辅相成。要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二者无论单练哪一方，都会使人体失衡。犹如舟船渗水，将至倾覆。若是单单只是练练体术，不接触法术咒语，那倒是能强身健体。小狼在修习魔力的同时，习武近十年，方始达到今天的进境。而这也是小樱你的短处，你的体质虽然不逊于小狼，但是若论体术，与小狼仍旧是相距甚远。” 李夜兰说到这里，小樱的脸上透漏出一丝失落。但是李夜兰马上又说道:“但是你有一样东西可以弥补。”小樱疑惑地抬起头，马上想到，“是斗库洛牌？”李夜兰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小樱转念一想，又道:“但是我已经无法在使用库洛牌了。” 李夜兰听罢，微微摇了摇头，她轻轻摇动薄扇，周边气流涌动，草木摇曳。小樱发觉这魔力与小狼使用的风华一令基本相同。只是这魔法不是出自剑与纸符。这时李夜兰放下薄扇，问道:“你真的觉得你必须借助星之杖才能施展库洛牌的魔力吗？” 小樱被李夜兰的这个问题问住了，刚才李夜兰并没有使用任何法器，却能够发出与小狼同样的魔法。而她手中的那把扇子只是一把寻常的工艺品，李夜兰每一次拿的都不尽相同。见小樱答不上来，李夜兰才缓缓解释道:“法器，不过是魔法施放中的工具。就像是人，即使不用杯子也可以喝到水，只是使用杯子更加方便了取水和饮水的过程。库洛里多的魔力施放对你而言相对较为复杂，因此采用了两套法器——星之杖与库洛牌的配合来简易施法的过程。但是库洛的复杂之处就在这里。库洛牌不仅仅是法器，更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也是一个个魔力的载体。库洛牌即是要依托于施法者的法器，又是可以独立于施法者的魔力载体。但是库洛牌却必须依附于它们的主人才能以一个鲜活的状态存在。库洛牌，星之杖，你，三点相互联系，构成了你现如今的施法方式。你是魔力的源泉，而库洛牌是转化魔力形式的媒介，星之杖即是激发你们之间联系的钥匙。虽然现在你的钥匙不能使用，但是源泉于你自身，若泉水满溢，又何须一把钥匙来开闸导流？” “这么说，即使不使用星之杖我也可以使用库洛牌？” 李夜兰点了点头，又道:“其实你早就可以做到，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你。不仅如此，以你现在的魔力基础，即使不使用库洛牌，也一样能发出与库洛牌同样的魔法。自古以来，东西方法师众多，各自的魔法形式也不尽相同。但是若追根溯源，深究其底，其最根本的实质却是殊途同归。库洛魔法，虽然繁复，却也终究逃不过这个限制。不同的库洛牌有不同的能力，但是这些能力何尝不是源于库洛自身？只是若要直接使用这些魔法相对复杂，而使用库洛牌相对简单罢了。” “原来是这样……”小樱想了想，“那我怎么才能重新发动库洛牌呢？” “用你的心。”李夜兰缓缓道:“你与库洛牌的联系足以打破时空的界限，又怎会被一个魔杖的有无阻碍呢？小樱，你只是太过拘泥于以前的施法方式而已。若你能对自己的魔力控制自如，重新使用库洛牌自然不会受到阻碍，且修习道家魔法，亦非难事。” “嗯！”小樱点了点头，已然下定决心。李夜兰欣然一笑，说道:“我会教你如何运转体内的魔力，我们先从‘火风水雷’四令中的风令习起，待你能随意控制四令时，便会知晓如何重新发动库洛牌了。” “是！”小樱兴奋的答应着，随即拔出了小狼的佩剑…… 小狼的卧室中，李雪花来替下了李芙蝶。让李芙蝶先去休息。床上的小狼倒是再没有出现什么异样，只是她们并不知道，王芸梦cao纵一股强大的魔力暗中侵彻进了小狼的脑海，此刻小狼的思想已经被王芸梦创造的梦境所覆盖。 小狼的梦中…… “再见，阿婆！” “再见！” 红衣女子送离了步履蹒跚的老人，将手心里的几文钱丢进了卦摊上的铜罐里。 夕阳西下，东边的天空几块阴云渐渐压了过来。女子眼见，即使不用魔法也知道一会儿将有大雨倾盆。女子决定收摊，时间已经很晚了。 “快收摊吧，青荷。一会儿要下暴雨！” “嗯，马上就收！”女子回应着路人的问候，准备倒掉那盏铜釜里的清水。 这条街上的人与女子都很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楚青荷。 有些事就像是上天注定。青荷是个孤女，自幼无依无靠，然而也不知是谁教了她这一手的易水卦卜的神技，让年幼的青荷得以在这条街上安身立命。她的卦是很灵的，很多人都来找她占卜，虽然都是市井小民，但是一天的收入也足以她安逸的过活。青荷倒是不求能凭借此技显贵，即使想，这里也还有李家这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竞争对手。 约摸算来，在此处卜卦也已经有七八个年头。 青荷犹豫着，看着铜釜中自己的倒影，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失落。 一十有八，再过几天就是自己成年的生日了。 青荷还是准备倒掉铜釜中的清水，远方的乌云已经越压越近。 “打扰一下！” 青荷抬起头，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能耽误你一下吗？” 面前的男子礼貌的询问着，青荷不得不放下了铜釜，她却是没有理由拒绝。 “你不是本地人吧？” “的确。” “要问什么，富贵还是姻缘？” “姻缘！” 男子的回答让青荷心中一紧，这大概是青荷最近最不想听到的名词了。但是，这能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青荷还是闭眼施法，铜釜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阵稍纵即逝的涟漪。涟漪之后，问卦的人是可以看到水中的影像的。 然而这一次却出乎她的预料，平静的水面上只显示了一片黑暗的空洞，什么都没有。 青荷有些慌乱，自从在这里设下卦摊以来，还是第一遇见这种事。 撤去法力，水面再度泛起了一阵涟漪。黑暗的水面再度回归清澈。 “没有结果吗？”男子率先开了口，青荷紧张的抬起头，却看见男子一脸的失落。 “我早料到会是这样！” 男子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轻轻放在了女孩的桌子上，“再见！” “等等！”青荷拦住了起身欲走的男子。 “为你卜卦未成，这钱我不能收！” “收下吧！这不怪你。”男子的表情回归平静，甚至还多了几丝亲切的笑意。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还是赶紧回家吧，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女孩的脸上泛起了微红，她也是这才注意到夕阳已落。几支灯烛已经在街道尽头燃起。 回过神时，男子已然撑起油纸伞，慢慢离去。 淅沥的小雨已经扑来，女孩只得收拾好卦摊离去，然而今日的偶遇，却让女孩一夜怅然。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 青荷今天不准备再去卜卦，她很累，想要休息。也许是因为昨夜的那场雨让她偶感风寒。但是无论如何，却是男子的出现让青荷心中梗塞。自父母去世以来，她是第一次对一人如此牵挂。 一滴水从屋檐上滑落下来，滴入地面上的积水中激起一阵短暂的波纹。而这一切都被青荷看在了眼里。 若是她想知道那名男子是谁，应该是很轻易的。 但是她不想去做，她更想忘掉他，让一切恢复如常。 青荷最终决定出去走走，在自己的小屋中沉思，增添的更多的是无绪的烦闷。天空已是响晴，阳光蒸发了地面上的水在空气中弥散出一股混合着草木的水气。这对于一直以来依水维生的青荷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天气。只是今天，她却始终无法高兴起来。 路过一个饰品摊的时候，青荷被摊上的一个精美的头饰所吸引。 青荷齐腰的长发，若是能带上它，应该再合适不过。 可是她毕竟不是出身富贵，买下这么一个头饰，似乎还是太奢侈了一点。 “真巧！” 青荷转过头，竟是那张思念一夜的面孔。 “是你？”青荷将目光转向男子身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里面，有两个身穿道袍的人似乎正在等他。 几乎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李家的人。 简单的几句寒暄，男子已经和李家的人离去。 然而青荷却还在一阵恍惚之中，她甚至都不知道刚才与他说了什么。只是最后在离开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李家的人叫他的名字。 “库洛？”青荷在心中默念，这却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但是青荷随后就打听到了，香港李家上一辈的二小姐嫁给了一个英国人，而这个库洛，正是她的孩子。 回忆着他那张饱含着异国风情的面孔，这一切似乎也说的过去了。 街角的长亭，是女孩常常歇脚的地方。 青荷很是喜欢这里，尤其是亭中那一方仅有茶桌大小的水池。这里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眼清泉。 也不知是谁想到将长亭盖在这清泉之上，而这一眼清泉似乎也不负这长亭的恩德，百年以来一直涌出平静而又清凉的泉水。 再次坐在这里的时候，女孩的心情确始终无法像以前那般平静。 她甚至不再敢去看那清澈的泉水，怕那水面上出现他的影子。 孤身一人已有七八年有余，青荷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心如此疲惫。她感觉自己这些年来一直缺少什么东西。 而更让她纠结的是，她明明知道，却不想承认。直到遇见他。 或许，这就是自己命中的劫数。 第二天，青荷照旧摆下了卦摊，铜釜之中，清水依旧平静。 然而今天也不知怎么，卦摊之前却异常冷清。 直到下午的时候有一个老主顾告诉她，街角长亭，有一人正在为别人免费占卜。 青荷嘴角微微一抿，在此地占卜七八年有余，这种事不止一次碰到过。 香港此地虽小，但是魔法师却不在少数。尤其是这里又是富商巨贾海外经营的必经之地。来自世界各地的修习魔法者在这里闹出矛盾是常有的事。只是有李家这个修习魔法的世家大族，外来者往往不敢在此处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