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昕王
神坛之巅是位于京西南路,东面靠临襄阳城。林凝与萧然那日一同离开后,便一路出了魔教势力范围,直入襄阳,再往临安城赶路而下。萧然知林凝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心中更也明白,此躺他们回临安城,要面对的是重重难关,稍有不慎,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是以萧然态度十分坚定,二人一路上走得较慢,他是算准日子和路程,待返回临安之日,便是林凝身上或大或小的伤,痊愈之时。 后二人才刚入杭州,便连忙飞鸽传书回临安,告知颜白宇,他们二人归来的消息。 三月三,二人到临安城郊外,眼见天色已黑,便找了间不太起眼的客栈去歇息,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入城,谁知却在此时,收到了一封来信,而送信的人,林凝一眼便认出,是颜家负责在临安城通信的男子。 二人心中不禁疑惑,只因明日便进城了,为何此际颜白宇还要派人前来送信呢?想着不由隐隐不安,便拆开信件,谁知一看信中内容,二人却是当堂讶异失色。 林凝看罢信后,不由心想,是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本以为拿着这本册子便万无一失,一时的激动使她昏了脑子,竟忘了自己在江湖此行,惹下不少仇债,以致如今骤然便令她顿入困境。如此不及细想,林凝便开口说道:“只怕我们今夜便要进城了。” 萧然听后,心中隐隐薄怒,不由说道:“如此情势,你还非要进城?” 林凝两手微握成拳,也不看萧然,只道:“如今就差一步了,我等了十年,难道要眼睁睁地错失这个机会吗?” 萧然见林凝如此执拗,只好语气放缓道:“如今这临安城内,不知有多少刀光剑影对准了你,你就不怕死?” 林凝松开握紧的双头,似是下定决心,目光如炬地说道:“武门儿女,生死二字早便置之度外,又何来怕不怕这一说。” 萧然自知这苍白的半言只语,又怎能改变林凝的想法,不禁喟然说道:“即便如此,你也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进城。” 林凝见萧然态度松弛了,便双唇抿成一线,坚定地说道:“我有办法。”说着,脸上露出一抹笑,似是依然如从前那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我与你兵分两路,你漏夜赶回颜宅,只怕颜白宇如今情势危急,需要你的帮助。” 萧然听后,蹙眉反问道:“那你呢?” 林凝朗然一笑,缓缓了句:“我?”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本李昱亲手交给自己的册子,说道:“我要将这本册子,送去该去的地方。” 这个月明星稀的晚里,微微的春风吹过,让人觉得舒爽惬意,但此际的赵沐聪,却躺在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回临安已经十多天了,而且每日都派刘从武去城西的颜宅打听,看看林姑娘是否归来。但时至如今,林姑娘还是了无音讯。 想起十几日前,与萧谷谷主他们同行而归,谁知快要入城时,林姑娘和萧公子二人却忽然不知所踪,自己在一旁是心急如焚,但萧老谷主却是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后来自己缠着他半日才问出,原来林姑娘怕是重回魔教,去找欧阳无伤了,而萧公子怕也是跟着林姑娘同去。赵沐聪知晓实情后,心中既有担忧,却又隐隐不忿,禁不住去想,为何陪在林姑娘身边的不是自己? 而赵沐聪归来的这些天中,每当他面对昕王府中,熟悉的一树一木时,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与林凝在江湖闯荡的日子,但那段日子却令他恍如隔世。临安城虽是高床软枕,衣食无忧,但却及不上江湖的自由自在。虽说昕王府清闲无争,但贵为皇族还是规矩太多,赵沐聪不禁会想,若林姑娘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中,恐怕也是不快乐的。如此想着赵沐聪开始有些怀念,和林姑娘一同闯荡的日子,他不由觉得在江湖上的日子,好像更适合他。 但这晚夜里,赵沐聪也不知为何,只感到郁闷不安,毫无睡意,躺在床上脑中思绪杂乱,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入睡了,却也不安稳,总是半睡半醒的。 而之前赵沐聪机缘巧合之下,练就了吟魂心法,令他的感觉异常敏锐,是以他才刚睡着,却听见房中传来不寻常的声响,似是有人推窗闯入!赵沐聪睡得朦胧,不由微微睁眼,却见一个身影飘忽至床前。他登时一个大惊,想从床上弹起,谁知那道身影见赵沐聪猛然惊醒,似是也跟着吓了一跳,当即一手擒制着他的肩头,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恐他大叫惊动旁人。 赵沐聪不由额头渗出冷汗,这无论是何人睡着的时候,忽见有人站在床头,定然也会吓得胆战心惊,赵沐聪此际心下毛骨悚然。而房中昏暗无光,他只觉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是阴冷无比,心中更为骇然。正在他惊慌不定之际,却忽地听见那身影凑到自己耳边说道:“是我!” 赵沐聪一个激灵,即便是被人捂住嘴巴,也不禁激动地呜呜地嚷叫着。 那人不耐烦地低声斥道:“不要作声!” 赵沐聪连忙乖乖地点了点头,在黑暗中虽看不清的身前人的相貌,但心中却不由一动。 那人见赵沐聪点头,便松开捂住他嘴的手,赵沐聪当即说道:“林姑娘,你回来了?” 原来这个漏夜潜入昕王府的人,便是林凝! 林凝应了一声,赵沐聪又问道:“可你何故要半夜偷偷摸摸地潜入我家?” 林凝也不急着开口,只是拍了拍赵沐聪,要他在床上腾出个位置,然后顺势坐下,此时屋内无光,看不清彼此神情面貌,是以赵沐聪也没什么在意,二人面对面地坐在床边。林凝这才开口道:“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 赵沐聪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答道:“是的。” 林凝接着又问道:“如何得知的?” 赵沐聪一字一句地答道:“那日在惊鸿山庄,你似是中了那个疯子什么厉害的毒药,然后昏迷之中,自己说出口的。” 林凝想起那日自己在惊鸿山庄,似是撞邪了一般,不由觉得那个傻子,实在太过邪门。接着又一阵沉思,想起方才颜白宇派人送来的那份书信的内容,他在信中虽是短短几句话,却也是触目惊心,只因有人向秦卜之告密,如今自己的身份还有手上的册子已被暴露,秦卜之绝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想来,当日在惊鸿山庄,还有崔断情、桃花公子和欧阳素蓉三人在场。崔断情会出卖自己?绝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也算是魔教中唯一讲求道义之人,断不会做出如此不讲道义之事。而桃花公子一向自诩风流,是以每每到了紧要关头,他从不曾想过要真的害自己,况且自己虽与他有些梁子,但也不至于要自己的命。是以颜白宇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只怕便是欧阳素蓉了。自己当初在神坛之巅,看在欧阳无伤的情分上,没有要她的命,却反倒让欧阳素蓉如今有了机会,亲自上门讨债了。 赵沐聪不明林凝为何忽然会说起此事,便说道:“林姑娘,你三更半夜偷偷溜进我家,便是为了问这些吗?” 林凝摇了摇手,从怀中掏出一份册子,但忽地想起周围黑暗,赵沐聪根本看不清,而怕点灯又会惹来旁人,便只好对赵沐聪反问道:“小王爷,你认为如今当朝局势如何?” 赵沐聪又是一怔,不明为何林姑娘今夜尽是问些古怪的问题,他本是满肚子的相思之情,如今被问得楞住,心中的情怀也一下子烟消云散。想着赵沐聪便答道:“如今的朝野并非我向往之地,因此了解不深。而父王不理世事,只想做个皇室闲散人,是以我也不敢莽下定论。” 林凝听罢不禁一笑,这小王爷虽是日子过得混头了些许,但心中却比旁人还要清醒,知晓自己的父王与朝中人不合,只想远离纷争,是以说话是滴水不漏,可见其实小王爷为人其实并不糊涂,想着不由道:“你不愿与我说实话?“ 即便赵沐聪表面如何浑噩度日,但终究是皇室之人,心思缜密,他知晓此刻林姑娘是在试探自己,他明白林姑娘身份敏感,知晓她身上背负之重,但若真要牵扯自己的家族,却不禁也有些许犹豫。他此时不由有些佩服萧然,想起他当初在神坛之巅上,说若林姑娘有何三长两短,必定会倾尽萧谷之力,要整个魔教陪葬。试问自己是无他如此的胆魄,接着又想起萧然当初心如死灰,势要与欧阳无伤同归于尽。自己这才恍然明白,他终究是差了萧公子一筹。 林凝见赵沐聪沉默半响,终是猜到了他的迟疑,不由说道:“小王爷,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过你的父王,昕王!” 赵沐聪一怔,不由抬眸,在黑漆漆的房中,细细地凝视着林凝的身影。 林凝又道:“年少时,昕王常来将军府上拜访我义父,二人谈话颇为投契,不时还会喝上两杯小酒,二人谈及边境形势时,说我泱泱大宋,却被女真蛮族压打逼迫,屡屡议和,脸上尽是不忿与坚定。有时候,二人也会说起朝堂之事,还痛斥当朝贪官无能,不顾及百姓,令其无辜受害。每每说到激昂之时,甚至会两眼泛红,彼此沉默以对。”林凝似是忆起往事,半响后又道:“那时我还年少,胸怀难及他们二位的广大,只觉厌乏,每当你爹来我府上,我便躲在院子,或是出外游玩。如今我才明白,昕王如此忧国忧民之心,乃我大宋之幸,是我年少无知,不知其中深浅,如今想来,我义父得此知己,无憾矣。”随即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又道“如今jian臣当道,群臣觊觎权势利益之争,又有何人真真正正会替百姓着想。边关百姓,日日过得提心吊胆,而临安城依旧夜夜笙歌,酒池rou林,根本无人在意北势之险。” 赵沐聪听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武穆将军在世时,自己虽尚还年幼,但他知晓父王对武穆将军之情义,绝不是渐渐几句话能概括,如今父王不过是对朝廷心灰意冷,若让父王知晓武家还有后人在世,他必定义无反顾,为武家上下讨回公道,这既然是父王心中大义,何以不能成全呢?如今思量一番后,赵沐聪便说道:“林姑娘,你要我做什么?” 林凝望了眼窗外,只见黑暗中夜空边沿,已翻起一层淡淡的白线,她心想,天要亮了!想着不由将手中的册子捏得更紧,语气坚定道:“我要见昕王。” 三月四。 赵沐聪一早便将刘从武叫到房中来,后又屏退了众人,二人在房中密谈了许久,一直至响午,刘从武才匆匆地从房中退了出来。 不久之后,又见刘从武匆匆返回,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矮小,哈着腰低着头的小伙子,看着模样装扮是个侍从。而刘从武将那个小侍从带到房中,但这次在房中停留不久。不一会儿,三人便一同离去,旁人也没有留意,毕竟小王爷天生便是闲不住的性子。 只见赵沐聪对刘从武问道:“父王在何处?” 刘从武答道:“回小王爷,昕王如今在后花园。” 赵沐聪心想只怕父王是又到花园中,去摆弄他的花草了。想着不禁郁郁,父王闲时在家,不是摆弄花草,便是看书品茶,旁人看着逍遥,但作为儿子,其实明白父王志不在此,但奈何世上有心人太多,若他当初再留在朝堂,只怕下一个没命的便是他了。是以如今自己做的这个决定,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想着不禁对身后的小侍从,轻声说道:“跟紧我。” 三人一同前往后花园,赵沐聪走在最前,而刘从武跟在身后,那个小仆从低着头走在最后。 赵沐聪迈着大步子,走进后花园中,只见一个长得眉间英气勃勃的男人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盆在端量着,他浑身有藏不住的贵气,而发丝银白相间,隐隐透着一股雅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