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问尔何适
偏偏阿龙又问:“不知岳父大人喜欢什么?我早做功课,只盼有备无患。” 青荷异常苦闷:“首先,您老太过谦虚,他老不比您老大上几岁。其次,他之喜好,多如牛毛,我一年半载说不完,何况一天两天?” 阿龙灿烂一笑:“他最喜欢什么?我临时抱个佛教,只盼投其所好。” 青荷微微一笑:“当然是我母亲,你准备得起?便是准备的起,他难道与你一丘之貉?纳妾成瘾?” 阿龙一声苦笑:“在我这里,妻不如妾。在你父亲那里,妻就是妾,妾就是妻。” 这一天风和日丽,少有的艳阳。 一路之上,阿龙兴致颇高,欢声笑语,挥洒不羁。 青荷更是兴奋得忘乎所以,哪里还顾得上体会疲惫乏力? 两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奔上天朝码头。人在索道,俯瞰长江,只觉浩浩汤汤,腾波。 长话短说,一日之间,翻过云岱山,绕过一品湖,横渡綦水河,赏高山流水,观峰峦流波。 傍晚,露宿芜山脚下一家客栈。 不知何故,今夜青荷虽然走得疲累,却不似往常,浑身冰凉,头一挨床,便睡的人事不知,昏迷不醒。 梦是那般朦胧,恍恍惚惚被阿龙把紧拥入怀,轻怜密爱。 不知过了多久,又陷入平静。耳听他均匀的呼吸,她梦中遐思:“平心而论,纵然他无心之时,绝情绝义;反复之时,虚情假意;可他有心之时,确是有情有义。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该意志薄弱,把他错当阿龙。” 阿龙的呓语,却响在耳畔,充满爱恋:“你究竟是绿萝,还是青荷,因何如此折磨我?” 青荷睡梦中闻听此言,只觉悲从中来,无尽伤感。 不知又睡多久,忽觉呼吸炙烤,似被他热拥热抱。耳热心跳,莫名其妙,却醒不过来,又是沉沉睡去。 恍惚之中,与他颠龙倒凤,不尽辗转,无限缠绵。不知几番生死,不知几度轮回,终于,他停下动作,一双厚唇,紧贴着她后心,无限温存。 一个声音,却从后背传到前胸,充满伤痛,不尽悲哀,不尽无奈:“我不管你是绿萝,还是青荷,都是我的挚爱。” 这声悲鸣,更让她沉睡不沉稳,惊梦更惊心。 一阵窒息,便从惊悚的噩梦中醒来。 睁眼才知,黎明已过,拂晓将至。 怎么?阿龙居然醒着,他的眼睛无限迷茫,他的神情无限悲怆。 青荷诧异之余,想到分离在即,悲悲切切,涕泪如雨。 阿龙先是满心忧急,继而小心翼翼:“青荷,你怎么哭了?” 青荷紧贴他的胸膛,心底不尽委屈:“或许,我穷尽一生,再也找不到谁比他更像我的阿龙。” 阿龙忧心忡忡:“青荷,你可是还生我的气?” 青荷连连摇头:“生来交厄运,万事不顺心。不在你一个,何必心怀恨。” 阿龙满是愧疚:“青荷,你不知道,只要在你身畔,就是一种折磨。眼前是你的莺莺燕燕,梦中是你的呢呢喃喃。我熬忍一夜,醒来又见你睡姿如莲,呼吸如兰,依然情不自禁。你若不欢喜,今后我再不会强你。只求你千万莫要生气,更不要轻言别离。” 青荷茫茫然无所知:“龙大大之言,我半字听不懂。你再怎样,还会怎样?”心中更说:“反正是最后一天,再坏也坏不过从前。” 芜山景色极美,青荷趁他不备,将自己的小包袱偷取出来,背在身上。可惜,他明察秋毫,不消片刻,就被没收了去。 青荷一声暗叹:“地图只好放弃,幸而已经烂熟于心。” 二人登上芜山之巅,一览群山。站在此地,向西北可远眺山水第一缘城;向东南可俯瞰波涛滚滚的芜江。 芜江是长江上游一级支流,山高峰险,水流湍急。两岸青山相对,悬崖峭壁纵横,沟壑深切幽远。当真是“绝壁横天荡,无风波浪狂。”景色自然好,却是绝险之地。 就在十日前,青荷还因舍命救龙,深陷此地,不幸坠崖,落入其中。如今想来,依然后怕。 虽是害怕,还是当机立断,痛下决心,猛然甩开他的手,凌空一跃,纵至一丈开外的崖边。 阿龙不料她有此举,眼见疾风烈烈,吹得她衣炔飘飘,心胆俱裂,一声惊呼:“青荷,做什么?” 青荷矗立在峭壁之巅,风姿绰约,扣人心弦。终于稳下狂跳的心,鼓足勇气:“自古以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情乎?” 阿龙呆呆望着她,心痛已极:“青荷,此言差矣,天地无情人有情,天地无终人有终。” 青荷充耳不闻,自说自话:“龙大大请看,涛涛芜江之水,奔流而去,不复西归。无论人生,抑或人情,到头来都如一江之水,奔流而逝。” 阿龙一颗心剧痛难 忍,不知所终:“她的人,近在咫尺,可以一遍又一遍拥有;她的心,远在天边,根本捉摸不透。” 狂风来袭,青荷只觉话未出口,已被劲风隐没:“我在南虞长大,喜欢观望潮水拍打的岸礁,喜欢倾听帆船出行的号角;喜欢拾捡五彩缤纷的贝壳,喜欢游戏翻滚骇浪的惊涛。这是永远拭不去的梦想,这是永远抹不掉的希望。让我无论身处何地,无论走向何方,都日思夜想。” 阿龙出其不意,疾如飘风,一跃而上。青荷猝不及防,已是被拥入怀中。他凝神看她良久,再不迟疑:“我们一起为梦想努力,一起为希望奋斗。” 青荷躲开他灼灼的视线,忆起往昔欢乐无边:“对我来说,即便拼上一死,也要回到故园。对你而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为西蜀浴血奋战。我们的希望,大相径庭;我们的梦想,别如天壤。你我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怎可能倾心相爱?” 阿龙笑如晨曦,与天边云霞交相辉映:“青荷,你怎这般糊涂?我们已经倾心相爱。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你,你最大的希望就是我。你我共同的梦想,共同的希望,就是手牵着手,共度余生。” 青荷更生悲怆:“我在南虞,每日都能快快乐乐,这样的好时光,你无权剥夺。我决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由,摈弃理想。我决不会为任何事,背井离乡,忧思难忘。你也不例外,更是一样。” 阿龙轻吻她丝丝秀发:“不要看得太远,反而模糊最近的爱。” 青荷的头轻轻贴在他胸口,一股激流,涌上心头,那般温暖,那般难舍,那般难求。 离蜀更念蜀,别龙更恨龙。纵有千种情,何处再寻龙? 她几欲发狂,眼泪夺眶而出:“难道,当真是我错了?” 瞬间醍醐灌顶:“最最思念,最最想要,是他的怀抱,那般温暖,那般迷恋。” 瞬间大彻大悟:“最最期望,最最向往,是他的微笑,那般心醉,那般痴狂。” 突然,他冷血冷心的话语,又响在耳畔,剿灭她所有梦想“她不过是个意外承诺,再没有更多。她若有命自保,我若有命回来,我会遵守承诺,娶她为妾,仅此而已。” 一簇凭恨而生的火焰,一瞬间点燃,逼迫她勇往直前:“我不过是龙大大一个承诺,何况相识日短,自然生不出深情厚意。不如趁着情不深、意不切,不如各自放手,两厢解脱。” 阿龙闻言大笑,笑声夹杂悲凉:“青荷,你骗得我的心,就这样抛弃夫君?你以为爱可用天数计算?你以为情可用时间衡量?你难道不知,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