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幡语
山不高,林却深,过百人的队伍拾级上,全部抵达寺门下已是近两个时辰后。 正当午时,庙里备了斋饭。僧侣们尽数到场谒见也不过二十人,都颇老成,据说是因去岁圆寂的鱼一大师于十年前定下了规矩: 隐林寺从此闭门,再不接收弟子。 彼时二十的年轻僧人们,今都至少三十了。 斋饭之后礼佛,燃香、三拜、听经。淳风格外心诚,一应步骤认真行完,垂首低声向一位年长僧人问询,该是为沈疾的腿。 另一位是如今主事,亲手向二君各奉上一笺,内容相同,楷中略带行书的笔意: 秋水鱼踪,长空鸟迹。若问何往,往生净域。觉而不迷,生必有灭。乘愿再来,何须悲泣。 是鱼一圆寂前的开示,亲笔书了几笺留于弟子。弟子们今择其二奉于两位国君,也算圆一段机缘。 顾星朗和慕容峋收了致谢,众人出,由主事僧人领着参观。大殿之外多数为经堂僧舍,并不集中,层层叠叠散在山林深处,所谓参观更像是游山。 原来经幡是不能挂在树上的,会困住树神,所以只在建筑前牵绳扬之。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挂,按历法会有几日撤下,每年要换新的。 阮雪音对这些事一向有志趣,听得认真;竞庭歌悄至她身侧,许是受山寺清净感化,讲话也柔和不少: “这般气氛,谁敢吵架,谈判都怕扰了佛祖山神,带再多能说会道的来都是无用。顾星朗又打的什么主意?看样子筹谋在先,是志在必得了。” 分神听她叨叨以至于掉队错过了讲解,阮雪音有些烦: “你能有一刻澄心静意么?” “方才燃香听经时特别澄心静意,二十一年没这么静过。”竞庭歌理直气壮,“问你话呢。” “不知道。莫说这些日子我不在宫中,便在,打听窥探圣意是为僭越。” 竞庭歌一脸“还用打听么他不是事事同你聊”,便见阮雪音递过来一物。 “什么东西?” “刚帮你腹中孩儿求的。收好了。” 周遭人远,竞庭歌还是被那四字唬得肝儿颤,眼剜过去伸手接,又赶紧往衣袍深处藏,“怕了你,这么多人休再提了。” 极浅的日光透云层只剩白花花清晕,流转在林间叫人忘却时辰。该入了申时,终于转至最深处的一处经堂前,经幡六七股自屋顶牵至地面,将门前罩得斑斓。 “据说这经幡也不是从前就有。”顾星朗转而向已经跟上的阮雪音,“是百余年前寺中高僧外出游历带回来第一批,同时带回来手艺,此后每年所更换都是自己制的。” 无怪整个青川再不见哪座寺庙有这种五彩经幡悬挂,她一直觉得此为隐林寺与众不同的缘故之一。 但于普通民众而言,一座寺庙值得年复一年被踏破门槛的缘故,往往只有一个。 “据说隐林寺祈愿之灵验,整个大陆无寺能出其右,是否与这些经幡有关?” 换在平常阮雪音是问不出这些话的,太缺依据,而蓬溪山传统是不信鬼神。但许是因此间神妙吧,也因顾星朗仿佛对这些经幡格外留意,反复提及。 那主事僧人一礼,“灵验只在人心,与外物不相关。夫人慧根,该当了然。” 顾星朗笑起来,“大师倒是一眼定慧根。” 僧人再礼,“僭越了。谢君上宽仁。” “这经幡扬的方向,有说法么?”顾星朗展眸望蓝天下静默的五彩旗,此刻无风,近皆垂着。 “风从何处来,幡往何处去。君上想问什么说法?” “祁君陛下的意思是,经幡往东指祁,往北指蔚。” 两国臣工在场,也只竞庭歌有此脸皮不讲礼数不禀奏,直接跳出来。过去蔚臣们只道她生性张狂又仗了慕容峋的庇护,今见阮雪音,再见纪桓领祁臣,忽有些反应此女如今厉害,竟可能真成为他日对抗祁国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