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第三囚
十一月秋深,宁王与上官宴抵鹤州。几个时辰前,六旬的肖家主刚出城门。 “天下公的策论,王爷可写好了?” 两人都爱摇扇子,同路之初上官宴囿于礼节没敢,是宁王道无妨,他方肆意,此刻问话,手上正动作。 “还没。君上有言,一年半载可等。你?”宁王也自摇扇,雪白扇面上“春永昼”三字御笔格外醒目。 上官宴见字如面君,颇受威慑,正色道:“在夕岭领了差事便忙着准备出门,一直未得空。” “本王亦然。”稍顿,“大人东西都带齐了?” 是问肖氏染指盐政的物证。 上官宴点头。“王爷排布都就位了?” 是问人证、以及万一须抄家的武装。 宁王也点头。 秋风送爽,两人同时又摇了摇扇子。 直教身后一丈外的随行兵士阿嚏出声。 上官宴回头:“不是被王爷和本使的扇子扇的吧?” 十一月,滨海城,天冷秋风劲,您觉得?兵士心中苦涩,恭敬否认。 上官宴转回来压嗓:“改良盐政确是君上本意,一应步骤可先进行;对肖氏,是攻是守,静待君命吧。王爷以为如何?” “此事大人为先锋,本王听你的。” 肖家主入霁都那日,已经立冬,寒气落城池,祁宫还是一片巍峨明肃。 相较去夏,老者又见衰败,循宫人引路步步往鸣銮殿,顾星朗还坐在数日前与肖贲问答的第一级玉阶上。 “草民,参见君上!” “肖老近前来。” 肖家主长髯及腰,跪伏,尾端拽地。 “臣愧见天颜,但求一死!” 顾星朗看一眼候在近旁的涤砚。 涤砚上前搀,老者方踉跄着膝行而来,因年迈,显得颇悲凉,显得此刻不礼让、不尊老的年轻祁君,非常不近人情。 但若将这老者深怀谋逆之心之大计的事实摆出来呢?自己此刻,会否又显得过分宽仁? 顾星朗看着那长髯拖在地上,脑中闪过纪桓和温斐的脸,心想分明都是大忠非jian的模样,为何,就都要谋反呢? 公天下之真伪,若为真,是否算谋逆,他没细想,不愿细想,作为顾氏子孙,这万里河山的主人,所有这些,理应被判作谋逆。 老者到了近前。 顾星朗敛思,先叹了口气,“朕嘱咐过肖子怀先不要对肖老透露。他没听话。” “草民万死!御史丞大人也是怕草民有来无回,不忍草民自此与家人永隔,方——” 顾星朗眯了眯眼,“所以整个鹤州肖家,这会儿都已知肖老来霁都送人头,束手等着大厦将倾了?” 分明离得近,那君王声却如在极高处,以俯视之姿往人间垂落。 “不不!草民只是留了书信,以火漆封存,若回不去,会有家仆交与夫人。” “书信。”台阶上天子顿了会儿,“是何遗言,公天下之训?” “草民不敢!草民万死!” 顾星朗嗤了声。“这道题蔚廷已经行过天子策问,没人掉脑袋,你怕什么,何来万死?还是说,你们的公天下与他们的说法都不同,没有不合时宜,当世就是时宜,此朝此代,就要除顾氏废君制?” “草民——”肖家主长吸气,险些背过气。 “再说一遍万死,朕现在就可以下旨成全你。” 阶下呜呼哀哉被头顶冷如刀锋的声音截断,生咽回去。 “说吧,什么排布,何时动手,兵变或暗杀,还有哪几家。” “大祁军兵尽在君上手中!”肖家主再次呜呼,“圣驾周围更是高手环护,沈疾大人单骑破重围将君上从韵水送回霁都,主君何来此问呐!” “朕也奇怪呢。” 顾星朗声越发低下去,许因年岁长,那声线渐沉厚,又总在尾处骤敛如利极的刃,与二十岁时候不大相同。涤砚仍候近旁,这般体悟,没由来生惧,不确定要不要继续站在这里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