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二章 无信而回
裴楠襄神色微变,当即踏步缓缓的跟来,低声问“叶姑娘要去哪儿” “去寻楚凌轩。” 裴楠襄叹息一声,“今是在下建议楚公子去姻缘池,事由在下而起,自然该在下去将楚公子寻回。叶姑娘且安生在此等消息便是,在下去寻人。” 不待他尾音落下,叶嫤低沉沉的出声打断,“不必了” 这话一出,再无心思言话,足下脚步越发加快。 裴楠襄也未再多言,一路跟在她后。 待出得府门,叶嫤吩咐暗卫前去通知罗副将差人寻人,自己则乘车出镇。 整个过程,裴楠襄一言未发,即便叶嫤不愿他跟随前往,他也故作自然的强行入了叶嫤的马车,坐定在叶嫤边。 叶嫤一直担忧楚凌轩安危,无暇顾及他,他也不多话,兀自沉默着,只待马车彻底出得镇子后,他才缓道“楚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叶姑娘莫要太担忧了。” 叶嫤不回话。 裴楠襄眉头微皱,清俊的面上终究漫出几许复杂,似是浑然未料叶嫤对楚凌轩竟已是到了这般在乎的地步,心中也揣着几许诧异,几许深沉,目光也几番在叶嫤面上打量,讳莫如深,未再多言。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速度极快。 许久后,马车突然停歇下来,叶嫤蓦地回神,下意识抬眸朝车帘方向望去,便恰巧闻得驾车的暗卫恭敬道“皇贵妃,此处便是寻到楚公子马车的地方。” 叶嫤眼角一挑,迅速挪下车,待在地上站稳,便见前方不远,的确有辆翻倒在路中的马车,拉车的马似是腿脚受了伤,正侧躺在地上不住的挣扎,却难以起。 马车一旁也有两名正举着火把的暗卫守着,眼见她来,两名暗卫皆弯一拜,极其恭敬的朝她行了一礼。 叶嫤眉头紧皱,突然觉得那辆怪异翻倒在路中的马车有些刺眼,待稍稍稳了稳心神,才踏步往前,待站定在马车边,在旁的暗卫突然递上一物来,紧着嗓子道“皇贵妃,属下们寻到这马车时,这马车便已横倒在路中,且在车旁的地上搜到了这只玉佩。” 光火浮动里,叶嫤垂眸朝暗卫手中的玉佩望去,眼瞳一缩,只觉那玉佩也是熟悉,遥记当初她在汴京之地朝楚凌轩索取一千两黄金时,也是拿了他这玉佩为质,bī)楚凌轩交了银子。 曾还记得,楚凌轩对这玉佩极是宝贝,而今这玉佩突然离了他并掉落在此,便也说明,楚凌轩此行,定遭不测。 心头一片了然,对那楚凌轩的安危也越发担忧。 叶嫤转头朝路右侧那片灌木交织的斜坡扫去,“可有人下去找了” 在旁安危恭敬道“统领大人已领十几个兄弟下去寻了。” 叶嫤沉着脸色点头,深吸几口气,足下也开始朝斜坡下的灌木丛行去,却是足下刚动,边站定着的裴楠襄一把将她拉住,那双凝在她面上的目光格外深邃,“天色已晚,光线不好,下面灌木丛丛,不好落脚,你在这儿等候,在下去寻。” 叶嫤缓缓将他的手拂开,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凌轩公子是我从京都城中带出来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让他出事,此番寻人,自然也得亲自去寻,免得心头不安。” 她也极为难得的解释了句,不愿这裴楠襄在这节骨眼上还要阻拦亦或是纠缠于她。 待嗓音落下,她也不待裴楠襄反应,当即踏步顺着斜坡往下行,在旁的几名暗卫也急忙举着火把跟随过来。 裴楠襄则满目深邃的凝她,言又止,终究未再言话,待沉默片刻,才踏步朝叶嫤跟去。 夜色沉下,光线的确暗淡,即便有火把照明,但也仍是光影摇曳,并非大明。 灌木丛中无路,到处都是荆棘,暗卫们生怕叶嫤受伤,专程走在前面为叶嫤劈开荆棘,朝前领路。整个过程,叶嫤几人边走边唤,然而周遭除了夜风浮动,树木沙沙之外,毫无人声回应。 越往灌木深处走去,叶嫤心头便越发沉下,一道道不详之感蔓延起伏。 荒郊野外,这片林子极大,一路往前,竟也不曾与暗卫统领一行人遇上。 叶嫤心头越是发凉,待许久,她朝面前的几个暗卫扫去,低沉道“分开寻。” 暗卫们眉头一皱,极是不放心叶嫤安危,奈何却不敢多言,仅面面相觑一番,便将其中一只火把递给叶嫤,四散寻找。 叶嫤握着火把一路往前,嗓音虽是有些沙哑,但仍不放弃的呼唤楚凌轩名字。 她叶嫤此生难得有个友人,且与楚凌轩相处这么久,虽无,但已是交颇深,难以置他命于不顾,她如今拼了命的想要将他寻回,想要他一生安好,只是一路不停歇的呼唤,周遭毫无动静,嗓音也嘶哑难耐得快要发不出声音。 喉咙干涩疼痛,叶嫤面色也逐渐苍白。 后一路跟着她的裴楠襄终是低沉沉的问“倘若今寻不回楚公子,叶姑娘可会恨在下” 叶嫤无心回话,满心冷冽。 裴楠襄心头有数,神略是嘈杂,待片刻,他按捺心神的正要继续言话,不料不远之处,竟突然有异声响起。 那声音簌簌而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奔跑,叶嫤蓦地止步,浑发紧,裴楠襄几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低沉道“此地不宜久留,在下那二皇弟的眼线还未全然撤走,恐有危险。” 他突然道出这话。 叶嫤低哑道“妙手阁被焚,你都已经诈死,二皇子的人还不离去” 火把光火摇曳,将裴楠襄唇瓣上那微微勾起的冷弧映照得格外明显,仅片刻,他薄唇一启,淡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大多刺客已撤走,但仍有一批刺客隐藏在江南,执意要确认在下尸首甚至确认江南再无在下踪迹才会离去。二皇弟边的谋臣,不可小觑。” 叶嫤心中顿时通明,心思嘈杂。 裴楠襄不再耽搁,扣紧她的手腕便道“我们先与暗卫统领等人汇合,楚公子并非刺客的目标,倘若当真跌落下来,也不会有命之忧。” 叶嫤深吸一口气,不及多想,整个人便被裴楠襄大力拉走。 奈何两人朝前未行多远,不远处突然有大批衣袂飘飞之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周遭树木与枝桠发出的诡异震颤声。 叶嫤心口一紧。 刹那,不远有道沉之声响起,“那妙手阁的尸首果然是假” 这话刚落,有人附和,“还是姬宣公子料事如神,狗皇果然没死,竟想瞒天过海” 尾音未落,另外有人狠道“杀” 短促的几句话,瞬间而起,也仅是刹那间,周遭顿时有密集黑影跃来,那些黑影手中的长剑也在暗淡光火中发着明晃森然的光。 叶嫤倒吸一口气,仍是不及反应,便被裴楠襄一把推出老远,“快走” 他嗓音极其低哑,也再无往的朗润与温柔,反而是紧促之中带着沉诀别的味道,也像是一头狮子,要开始杀伐饮血。 叶嫤不敢耽搁,迅速往前,本以为那些黑衣之人仍会朝她杀来,不料奔出老远,后也无脚步声响起,那些黑衣人,竟一人未来。 她心口猛烈的颤动着,终是确定,那些人的目标,的确不是她。想必上次在山神庙遭到的刺杀,也如裴楠襄所说,那些刺客的目标应该仅仅是他,可为何当时暗卫统领会说那些刺客是冲着她叶嫤来的呢 这其中,又究竟是何缘由究竟是暗卫统领说了谎,还是有人给暗卫统领制造出了假象,以图让人以为是大梁二皇子有意对她叶嫤不利,从而引起大昭与大梁二皇子的争端 倘若当真是有意故意制造假象,那这从中获得渔翁之利之人,又是谁 是谁,想要以此嫁祸二皇子,从而借大昭之力除掉二皇子 种种可能皆在心头漫过,待思来想去,最终,叶嫤仅怀疑上了一人裴楠襄。 越想,心思越发嘈杂,难以理清。 隔了这么远,不远处的激烈打斗声也能不断飘入耳来。 叶嫤脸色大沉,双目寒冰四起,袖袍中的手,也抑制不住的紧握成拳。 待得许久,不远处狰狞的打斗终于突然消停,四方沉寂,压抑尽显,叶嫤这才回神过来,长长叹气,待沉默片刻,终是稍稍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沿着原路返回。 手中的火把,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地面泥土松软湿润,微风浮来,空气里的泥味竟还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皎洁的月色自树缝打落,不太明亮,但隐约也能照明,只是那昏沉的光鲜越发将周遭衬得暗淡凄冷,诡异凉薄。 叶嫤满心紧烈,缓步往前,待终于靠近方才逃跑之地,透过树缝,才见地面一片死尸,血色覆盖,而那满玄色白袍的人,以剑撑地,整个人正稍稍弯着子靠着长剑支撑着,惨烈而又坚毅。 那人,玄色的白袍早已鲜血淋漓,墨发散乱,浑上下再无优雅完美的模样,凄厉而又凶残。 他那双月色下的眼,正迸发着浓烈的杀气,只是待目光触及到叶嫤,眼中的杀气才逐渐消下,化为浅浅的柔和。 “叶姑娘,可有吓着”他嗓音极其嘶哑,嘶哑得像是从牙关里强行挤出。 叶嫤眉头紧皱,不再耽搁,缓缓踏步往前,待站定在他面前,她满目复杂的凝他,“上次山神庙的刺杀,裴公子可有动手脚” 她语气冷漠,问得极其直白。 他略是艰难的抬眼朝叶嫤扫了一眼,心中通明,知叶嫤已是发觉了什么,待片刻,他缓道“动过。” 叶嫤深吸一口气。 他继续道“山神庙中,在下将你安置在树上后,便亲自去杀了围剿许明渊的大昭精卫,当时凌桑也去制造假象,让跟随你的暗卫们误以为大梁刺客山神庙之行是冲着你来。” “目的呢” “救下许明渊,是为收得许明渊这枚棋子,再暗中培养扶持,牵制大昭帝王。制造刺杀目标的假象,是要让你引起警觉,差罗副将严密搜查潜伏在江南的大梁刺客。” 他竟是毫无隐瞒,直白回话,说着,勾唇笑笑,“只是,在下却未料到罗副将等人也是愚昧无能,不过是些大梁刺客罢了,他竟没搜查出一人来,你说窝囊不大昭帝王遣这种粗人守在江南,只能明着打架,不能好生动脑,何能守得住你” 叶嫤冷道“慕容景也不曾料到,江南这平静之地,竟会出现你这般心思磅礴之人。” 他微微一笑,嘴角开始溢出鲜血,“那也是大昭帝王考虑不周,不能防范于未然。” 叶嫤无心与他争执,话锋一转,“那今之事呢你让楚凌轩出镇求姻缘的目的究竟是何” “为了将许明渊从戒备森严的江南送出去,别无其他。” “当时你那侍卫凌桑出镇回大梁之际,你为何不让凌桑将许明渊送出镇去” 他轻微的摇摇头,极为难得的有些无奈,“因为在下突然怀疑,二皇弟边最是得利的幕僚公子姬宣,似是早已抵达江南,在下担忧凌桑被人盯紧,亦或是出事,便未让许明渊跟随。” “今楚凌轩失踪之事可是你动的手脚”叶嫤继续问,嗓音越发紧烈。 裴楠襄双眼微微一眯,苍白的面色有些疲惫狰狞,叹息一声,“不是。” 叶嫤半信半疑。 他继续道“在下与楚凌轩无冤无仇,毫无动他的理由。今楚凌轩出事,只能证明一点,便是那人的确来了这江南,也想故意借楚凌轩出事来引在下出镇。只要在下出了镇子,那人要在罗将军眼皮外刺杀在下,轻而易举。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忘了,在下在大昭为质多年,可是从来都不曾荒废武艺,那人,也恰恰低估了在下的武功,今又损十来个暗卫。” “你所说的那人,是公子姬宣”叶嫤问。 “是。”他回得干脆。 “妙手阁虽是失火,你虽制造了诈死的假象,但那姬宣公子,并不相信”叶嫤嗓音一挑。 他点点头,“多疑之人,又怎会真正信在下被火烧死了呢在下一直怀疑他已抵达江南,如今看来,这怀疑是对的。想必这会儿,他已是兵分两路,一路去追击凌桑,企图阻止凌桑回国中伤二皇弟,一路留守在此,bī)在下现。他也是极其精明,知晓在下对叶姑娘你心系得紧,便从楚凌轩上下手,引你出镇,在下明明怀疑镇外许是有埋伏,却因顾虑你之安危,不得不亲自陪伴出镇。呵,那公子姬宣啊,着实是好谋略,只可惜,他布局了得,行事也滴水不漏,但他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暴露的位置。” 叶嫤深眼凝他。 他眼中卷着疲惫与血色,似是浑然不知上的疼痛一般,朝她笑得得意,“自打妙手阁被焚,在下便一路潜入你之府宅,无人发觉,虽在你别院住了一两,但除了你那芷秋墨、暗卫统领,以及那今早来你院中让你看账本的孟清远之外,再无其他之人知晓在下还活着,而那公子姬宣,必在这几人当中,亦或是,与这几人有染。” 叶嫤目光一颤,心口大沉。 裴楠襄这番话有凭有据,似不像在说谎,难不成,她的边当真有个大梁二皇子的细 倘若是的话,那细又会是谁,又与谁有染呢芷秋墨暗卫统领,甚至,孟清远 越想,思绪越发凌乱。 片刻,叶嫤才好不容易压下剧烈波动的心神,朝裴楠襄问“我边的这几人,你最怀疑谁” 他目光顿时变得幽远,半晌后,才嘶哑道“孟清远。” 叶嫤眉头一皱,“不可能。孟清远是我当初从河中救起,且也一直知晓他世清白,没有什么牵连。” “有时候表面看到的,未必是真。公子姬宣既能在在下眼皮下蒙混过关,甚至连在下这些子都查不到他的行踪,就凭这点,他便绝非等闲之人,甚至能轻而易举的,将叶姑娘玩弄于鼓掌间。且偌大江南之中,最好的藏之地,最好的不易惹人怀疑的地方,不正是叶姑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