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 万古

    中荒正中，万古空城今日又是祥和的一天。

    万古空城，乃是昔日中天之主的临时行在，后来赏赐给最疼爱的亲子，从那以后十余万年，这座城市只换过三个主人。

    此城长三千里，宽两千七百里，城中亭台楼阁，真山真水连绵不绝。

    万古空城的主人，就是中荒的主人，中荒四方之政令皆出于此，无论仙凡都要遵从这座城的旨意行事。

    空无痕端坐在高塔之上，安然享受着四方臣民敬拜。

    他提起金笔，于空中书写，比划落下，犹如律法亲临，瞬时之间，就有百万里之外孽妖授首，再划落，左方十里之外乞丐瞬间变成了法级高手。

    这金笔就是天律，剥脱还是赐予，皆在一念之间。

    寥寥数笔，空无痕顿觉无趣，离开高塔，回到了寝宫之中。

    “杜采居士，你忽然来访，可是东荒有了剧变？”

    杜采乃是监天塔的观测员，官不大，管理的事情却性命攸关，此次他发现了问题，但无论长官还是同僚，都视而不见，他只好出言询问，没想到这一开口，他就被支使到城主面前来了：“是的，陛下。根据监灵塔测算，过去半年之间，东荒输送的灵气已经减少了两成左右。”

    “你们的方案呢？”

    “我等认为，这是东荒灾难频频，地貌发生剧变所致，需要再度派人进入，对大阵进行修补挪移，若不然未来十年之内，大阵就会失效。届时不仅我方会失去东荒灵源，更有可能让因果魔君逃脱。”

    空无痕冷笑道：“那就去做呀，你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我，是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跟监天塔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不得不说：“陛下，中天之主已经有千年未曾降世，民间已经有传言，说天帝已经放弃了对老祖的宠爱……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只是我等并非天帝，若因果魔君脱困……”

    空无痕怒吼一声，一脚将杜采居士踢了出去：“天帝对我中荒空家的爱，永远不会失色一份，绝不会……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对内而言，这些传言其实算不了什么，空无痕之所以暴怒，其实是因为其他方面的隐忧。

    十万年前，天帝为何要让先祖建立万古空城？真的是因为天帝宠爱先祖吗？

    错了，其实那是因为先祖最不受宠爱。

    如果真的宠爱，为何不将他带在身边，享受无边荣宠，尊享无穷无尽的寿命呢？如果真的宠爱先祖，中天之上多的是神位，何不让先祖领受神位，高高在天，反而让他在这污糟尘世摸爬呢？

    当然，大约八万年前，先祖临近寿终，天地亲手将其接引了回去，毕竟是亲儿子，怎能让他在尘世化作微尘呢？

    大约五万年前，第二任城主寿终，直到闭目三年之后，仙使才珊珊来迟，施法使其魂魄归位，将其接引上天。

    他作为第三任城主，如今表面上正当壮年，实际上垂垂老矣，如果有朝一日寿终，中天是否还会派人来接引呢？

    是中天神仙人满为患，还是说这中荒地域对天帝而言可有可无？

    他心中猜测愈多，心中的恐慌也就愈多——我兢兢业业五万载，能否换来天帝一言接引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城主有时会暗暗垂泪，天帝呀天帝，能否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儿孙，我还在这尘世当中挣扎呢！

    当然，称孤作寡的城主的心事，注定无法像旁人诉说。

    所以流传在外界的消息，便只有杜采居士被中荒之主训斥并赶出去，一时间杜家失宠。

    这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杜采居士不得不闭门谢客。

    没想到躲得了外边的人，却躲不了自己的亲人。

    杜采没有半分精神地来到族长面前，规规矩矩地跪下：“小侄拜见伯父。”

    “杜采，你心中有怨恨吗？”

    “小侄不敢怨恨。”

    “不敢吗？也就是说心中还是有怨恨咯，这是个实诚的孩子，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你心中一点怨恨也无，我反倒不敢轻易将事实告诉你了……你觉得我们杜家是忠于城主的吗？”

    杜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

    “你能这么快回答，我很欣慰，我们确实是忠于中荒之主的，因为在中荒生存，如果不忠于城主，便没有生存的余地，所以我们必然要忠于城主，但我们并不是忠于……”说着，他轻轻地指了指天上。

    “那我们的忠诚是给谁的？”

    “当然是……”

    杜集走到杜采身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诉说，那个名号出现在了杜采的耳中，令他忍不住惊呼出声：“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杜采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的名字，已经被城主勾勒在了远征队的名单中，你的出行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杜采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杜家世代忠良，因此能蒙受城主信任，但这个忠良，真实情况却是杜家多次参加远征队，尸骨无存，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想来杜家的这个忠良二字，怕是要暗暗打个折扣了。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只是你想通了吗。”

    “小侄，小侄再想想吧。”

    “好吧，你好好想想，若你不愿意承担这个重任，自有旁人代替你前往，你不必多做纠结。”

    七天后，杜采出现在了远征队当中，与他同行的还有他大伯最疼爱的幼子，杜波。

    杜采想起大伯送出儿子，涕泪横流的样子，终于知道这一分忠诚的重量。

    数十万年，杜家到底牺牲了多少人呢？那位存在真的值得杜家如此付出吗？

    …………

    因为情况比较严重，所以空家派出了两万修士前往东荒。

    这支队伍当中，只要是稍微好一点的职位，都被空家嫡系给占光了。

    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再看这个情形，杜采只觉得刺眼至极。

    这些职位包括但不限于两个万夫长，二十个千夫长，两百个百夫长，两千个什长，如果算上空家旁系子弟的话，你就会发现这只远征队里姓空的占了至少一半，而且居于上层，而其他姓氏的人则只要一小半，而且要受到绝对的支配。

    杜采注意到，每次开军事会议，进去的必然都是空家子弟，其他人只有在帐外等候的命，只有特别受宠爱的人，才有机会进入中军帐，获得旁听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