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火并（下）

    随着京营士兵死伤越来越多，终于挺不住了，很快开始溃退，有一个逃跑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成百上千的兵士一起发喊溃逃，同刚才呐喊进攻一样响亮，反观辛家军这边始终沉默。像一群沉默的狼，只知道撕咬对手，舔食对手血rou，真正凶狠的动物是不需要狂叫的。狂呼乱叫的只有被人类饲养的家犬，叫声是为了招呼主人和给自己壮胆。

    看到京营士兵满山坡的溃逃，霍毅捏着拳头跃跃欲试，这是骑兵追打落水狗的最好机会，如果此时骑兵出动，不但能大大杀伤对手，说不定还能冲垮对手大营，一举而胜。

    辛明却命令鸣金收兵。辛明知道，虽然真刀真枪的对战了，但毕竟是明军部队，如果杀个干净，倒痛快了，一来自相残杀，也没什么光荣的，二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听到鸣金声音，辛家军也开始后撤，辛家军学戚家军，最重视军令，不服从号令者不论官职一律斩首。看看纪效新书，有关军令的部分，一连串的斩首，行军喧哗者斩，交头接耳者斩，临阵逃脱者斩，不听号令擅自进攻者斩……戚家军如此强大固然得益于勤于训练，装备精良，阵法厉害，但这一切的基础还是严明的军纪，古今强大的军队莫不如此。

    随着辛家军的缓缓撤退，山谷中心重新显露出来，无论是山坡上的杨国栋等人，还是这边山丘上的赵彦一群文官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山谷中心足有一两千具尸体，却是清一色的灰色，死去的全是京营士兵，没有一个辛明属下，这简直是太夸张了，难以置信，这上万人的大战，死去的竟然全是一方士兵，辛明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辛明这边也有许多人受伤，但没有阵亡的，只是辛明这边依靠阵法保护，有受伤的士兵，就会被救护到后面包扎。不像京营兵丁只能倒在地上，再被敌人捅上一刀致命。

    一场大胜，辛明看到身边的大牛有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皱眉道：“杀了一群窝囊废，有什么高兴的。要是杀了这般数量的女真人还差不多！”大牛尴尬的搔搔头发。

    杨国栋阴沉着脸看到自己的兵狼狈逃回来，丢盔卸甲，满脸恐惧。廖栋喃喃咒骂，却也知道辛明没赶尽杀绝，要是派骑兵追杀一会儿，估计这些人没几个能活着回来。

    廖栋道：“总兵，辛明这群兵是模仿当年戚家军，阵法熟练，但我看也就步兵厉害。他们一个地方军队不可能有太多火器，不如让神机营的火枪兵上去，定可以扳回一阵。”

    现在杨国栋已经连输三场，丢人丢到家了，自己是京营，号称全国精锐，却每一场都被辛明这地方杂牌军打得丢盔卸甲，说出去简直丢死人了！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索性再试一次。

    片刻之后，只听山坡上杨国栋部军号呜呜吹响，只见军营中再列队走出两千多士兵，这些士兵都手持各种火器。

    杨国栋带来了正好一营的火器兵，一共五千人，其中三千人是火铳兵，大部分用的是三眼铳，这是明朝最流行的火器，还有四百多鸟铳兵，一千名火铳骑兵，还有几十门大炮。

    鸟铳本来是最强的单兵热武器，但工部制造的鸟铳质量不行，经常炸膛，或者枪杆质量不行，使用几次枪管就废掉了，所以士兵都不爱使用。如果外购鸟铳，又过于昂贵，军费本来就捉襟见肘，长官再自己贪一些，哪还买的起，所以神机营仍以三眼铳为主，这种火铳必须奔到敌人三十步之内才有杀伤力，而且只有散弹，没有任何准头。

    随着战鼓擂响，这些士兵排成几列向山下奔去。辛明冷笑，也让这边吹号，他只派出一千火枪兵，另有五百长牌兵在前防护。在辛明的部队中就没有单一兵种冲锋的时候，最少也是两个兵种相互配合。这段时间，辛明研究戚家兵法，渐渐体会到戚家军兵法精华并非简单的兵种配合，而是进攻与防守，强与弱，刚与柔之间的配合，这是一种对兵法的高层次领会。

    在各自距离山谷中心七八十步的地方，神机营的兵士已经开始零星的射击，这种距离射击，没有任何威胁，更没有成规模的杀伤。

    辛明微微摇头，心中叹息，想来世界上最早的关于火器兵的三段射击的方法，还是在明朝初期由沐英将军创制的呢，比西方同类战法要早二百年。可是现在呢！看看神机营乱糟糟的跑过来，哪有什么阵形，更别提三段射击阵法了。可见明军军队的败落，绝不是武器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辛明的火枪兵又跑了十几步，听见号响，最前排的长牌手用力把大盾插在地上，拔出腰刀静待，如果敌人火枪兵真的冲到盾牌前面，那就只能rou搏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只见长牌兵之后的鸟铳兵已经整齐的站成三排，这是他们一直在苦练的三段射击术。随着队长的一声号令，第一排士兵点燃火绳，瞄准射击，只听整齐的一片清脆的啪啪声，这些火枪兵射击很准，神机营的人正从山坡上冲下来，当前的兵丁身上被铅弹射中，铅弹没入身体，血液飞溅，如同在身上开放了一朵红色的花。这些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伤口是一个血洞，在血洞周围，红色的血液很快将衣服浸透，将衣服和地面上的泥土都染成红色。

    辛明这边第一排射击完，迅速退到最后排，蹲下，开始按着平时训练清理枪膛，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步骤虽然繁琐，但只要平时训练精熟，一般是不会出错的。而蹲下cao作的好处是可以借助最前排盾牌的防卫，抵挡对方的火枪射击。但其实对方大多是三眼铳，还远远没能跑到射击范围内呢！这时候，第二排的射击已经开始了，又是整齐的啪啪声音，无数的神机营兵士的惨叫，倒地，流血，挣扎，如同第一轮射击的翻版。

    从敌人进入一百五十步的射击范围内，每跑七八步，就是一片兵士倒下惨叫，而且鸟铳威力很大，穿透力极强，普通铠甲没有任何用处，进入百步之后，即便是双层链子甲的重甲骑兵，也不能挡住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