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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终)

    第二世

    ……

    他有一个罪犯父亲,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

    从出生开始,他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

    母亲很好。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变得越发暴躁,她开始打骂他,丢弃他。

    常常将他丢进镇子的后山中。

    后山的半夜里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动物,他从没见过。

    一次,他不幸落入山下一些村民挖的的捕兽坑,里面放着野猪夹,差一点,他就要碰到了。

    直到第二天傍晚,村民来检查时,才发现了他。

    他讨厌母亲。

    可母亲每天早上看不到他后又会发疯般地来找他。

    会抱着他大哭。

    会质问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他低下头,不是mama把他扔出去的吗?

    她的态度时好时坏,让小江秉陷入了无限的痛苦中。

    终于,母亲决定带他走了。

    可他侥幸存活。

    -

    后来他遇到了程知白。

    一个绞尽脑汁想让他开口说话的人。

    他和别人不同,他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可分明他只比他打了几岁而已。

    他会记得他的生日,会逗他开心,会叮嘱他不碰过敏的东西。

    最后,他心甘情愿地开口了:“哥。”

    那个少年脸上充满了诧异,似乎很是欣喜:“你叫我什么?”

    “哥。”

    少年兴奋不已,带着他逢人就炫耀:“阿秉叫我哥哥了!”

    似乎被少年的情绪所感染,他第一次感到了久违的幸福。

    他开始主动缠着哥,可哥也没有半分嫌弃他的意思,一如既往。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了。

    京粟。

    一个笑容明媚,大大方方的人。

    她夺走了哥的所有目光。

    而哥哥也终于变得不像从前那般处处照顾他的感受。

    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陪着谁一辈子,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是他异于常人占有欲,异于常人的心理。

    可他就是无法控制。

    可他就是忍不住会去嫉恨。

    ……

    “啊——”

    女人的尖锐的叫声彻底冲破了他的魔怔,瞳孔再次焦距,他怔怔地望着滚落下楼梯口的人。

    鲜血在素白的毯子上绽开,他恍了恍神,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这个女人是他推下去的吗?

    为什么他不记得了……

    他茫然无措地望着四周空荡荡地一片。

    可除了他还会有谁?

    不。不可能的!

    他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事!

    可——

    他确实嫉恨着这个女人。

    脑海中浮现无数哥和她的背影,而他如局外人。

    恐惧与嫉恨相互交融,逐渐摧毁他的意识,他是罪犯的儿子,有个精神失常的母亲。

    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已经是第三次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明明已经尽力在躲避两人,明明已经发誓不再关注他们的消息。

    可是,那个女人依旧被他推下了楼。

    嘶吼,狂奔,他想要逃离,可这种恐惧感始终尾随。

    他怎么也逃不出这宿命……

    ……

    “阿秉?”

    “阿秉,不是你——”

    “不是你……”

    “……”

    从空荡的房间里醒来。

    江秉缓缓坐起身,漆黑漫长的夜……

    他,又梦到这个声音了。

    他看不清那个女孩的脸,只能听见她反反复复说着这几句话。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那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不是我什么?

    -

    心理医生告诉他,自己的情况在变得越来越糟糕。

    关于哥和京粟那女人的官宣热搜铺天盖地而来——

    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出去散心了。

    十月份的a市,别有韵味。

    江秉去了郊区公园。

    那儿漫山遍野开满了向日葵。

    明媚而又灿烂,他格格不入。

    他去的那会儿正是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天空澄澈,阳光正好。

    周围孩童的嬉闹,年轻女孩们打闹拍照,所有人都是结伴而行。

    只有他是一个人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所有的热闹欢喜都与他无关。

    他一人茫然无措地走在花海的小径中。

    直到他看见远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正在逗弄着孩童。

    一阵秋风,吹拂着他的长发,江秉看清了女孩的侧脸。

    心底莫名有些酸涩。

    他的心“咯噔”一跳,眼看那人站起身就要离开,他快步上前追赶。

    女孩似乎听到了他急促地脚步声,扭头对他笑了笑。

    一抹熟悉感拢上心头,江秉怔怔地望着她:“你,是谁?”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大概是被他唐突到了,女孩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惊慌所代替,她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他仓皇跟上去,可拐过一个路口,那人就再也不见踪影。

    -

    自那以后,梦里声音的主人逐渐有了脸。

    和那天向日葵花海里的白衣女孩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孩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害怕忘记,按照记忆将那天的的场景画了下来。

    后来,每次看到这副画时,他的脑海中就会多出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和声音——

    混乱不堪。

    他逐渐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终于忍无可忍。

    直到这幅画被拍卖出后,所有的一切又开始恢复如初。

    他人生的轨迹似乎也恢复了正常。

    半年后,江秉因故意杀人的罪名被逮捕。

    他从头至尾表现得过分冷静,当他的身世背景被人再度翻出,在a市引起轩然大波,他依旧无动于衷。

    人们指责,唾骂,从他的身世开始分析他犯罪的动机。

    看着他们说的头头是道的模样。

    江秉笑了。

    那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她。

    可,最后所有的证据全部指向他。

    反正他的一生荒诞而又可笑,他没有留恋,没有挣扎。

    他认了。

    冰冷的牢狱。

    仿徨中,江秉久违地再次听到女孩的声音。

    这次,不是梦里。

    江秉听到这个女孩在哭。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可他看不见她。

    女孩喉头哽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不是你。”

    她说:“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你等我——”

    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有一个男人蛊惑他,他必须得逃出去。

    可指尖触到冰冷门栓的那一瞬间。

    江秉清醒了,他缩回手。

    ——他要等一个人。

    他的心理状况变得越发糟糕,虽然有专门医生为他做开导,可他越陷越深。

    被禁锢在方寸之地,环境压抑得可怕,他曾无数次想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他还没等到那人。

    她说过,她会回来的,

    每天,他在现实与幻想中拉锯,痛苦折磨与希冀中挣扎。

    第一个十年,哥为他找到了足够的证据,直到他无罪释放后,他都没等到那个女孩。

    他比之前变得更加沉默,他曾无数次怀疑这只是他的幻想。

    可,他在自我怀疑中又怀揣着一丝希望,反反复复。

    他终于病了。

    是身和心。

    出狱后,他苟延残喘第二个十年。

    终于还是去了。

    这辈子,他终究没能等到那个女孩……

    -

    “阿秉!”

    “阿秉,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江秉坐在轮椅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哥,你来了啊……”

    眼前满面笑容的少年从背后拿出一只头顶带着三把火蓝眼睛的小奶狗。

    “蹬蹬蹬!你看!”

    “阿秉,哥最近比较忙,让这个小家伙陪你就不无聊了。”

    小奶狗扑腾着爪子,“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

    少年嫌弃地拎着它的后颈:“这蠢狗真会闹腾!”

    他眨了眨眼:“哥,你会弄疼它的。”

    “你这小子,这么快就护上了?”少年程知白笑道。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改用双手捧着,将小奶狗小心翼翼放在了弟弟的腿上。

    孩子阴郁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欢喜,程知白催促道:“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他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取什么好。

    ——“以后我要养只狗,就叫不忘,念念不忘的不忘。”

    “滚!我还养只王八呢,就叫王八江秉!”

    少年的眼睫颤动,沉默片刻。

    “就叫不忘吧。”

    “不旺?不汪?”程知白蹙眉,好像听着不是很喜气,可看着弟弟高兴的模样,他适时闭嘴。

    和其他狗的叫声完全不同,小奶狗还在“嗷呜”地唤着。

    程知白挠了挠头,明白过来:“确实不会‘汪汪’的叫。”

    少年笑了笑,没有解释。

    其实,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念念不忘”的——“不忘”。

    -

    半夜,江秉从梦境中醒来。

    睡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

    他三辈子的所求。

    他抱着怀里的人,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好在,顾念念回来了。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动,顾念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又做噩梦了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

    顾念念的手抚上他的脸庞,轻声安慰道:“阿秉,我们已经结婚了。”

    男人的垂眸,昏暗的光线中,是他爱人的面孔。

    对,他们已经结婚了。

    “顾念念——”

    他俯身紧紧抱住她。

    顾念念似乎早已习惯,她拍了拍他的背:“阿秉,我在。快点睡吧,一早还要送两个小家伙去幼儿园呢。”

    “好。”

    他有了心爱的妻子,有了可爱的孩子们,有了他梦寐以求的完整家庭。

    这辈子——

    他终究逃出了宿命。

    ……

    (全文完)

    ——后记。

    最近,普法节目提起了当年关于j和余秦的案件。

    被尘封的记忆再度被提起。

    一时间,网上难免会讨论到另一个人——

    江秉。

    他们无法相信一个出生在这种环境下的人居然能够像一个正常人般生活。

    相比下,江秉的环境甚至比这两人更加残酷。

    甚至有人还跑去顾念念微博底下提醒他。

    可也有当年的老粉出面,家庭的环境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他们已经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可他们大肆叫嚣说这是洗白行为,一定要让江秉去公安备案。

    对于江秉来说,这些东西对他几乎没有影响。

    他不在意。

    可顾念念却气得不轻。

    她从不在意自己的恶评,但关于江秉的她受不了。

    程知白那边也特地找人降热搜,可依旧没完没了。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他安慰道:“没事的,反正我们对两个小东西安全隐私做得很保密,不会对他们有影响。”

    顾念念瞪他:“不是他们小家伙的事,是你!”

    “他们骂你,我就是受不了。。”

    当晚,顾念念发博正面回应:“关于最近节目中,有关j和余秦的案件分析,很高兴大家会去重视这件事,这对我们来说都有一个警示作用。很多人由此提到了我的丈夫,并且对我表示了一些关心与猜测。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

    “这档节目的意义非凡,从侧面剖析了他们的童年,家庭,我想它的意义不是在于让人心生怜悯,去洗白,去让人推崇跟风“没有人想当坏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会去做这种事”;它从来不是去伤害任何无辜人的理由。节目只是在告诉我们,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到底有重要。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幸运拥有完美的家庭。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避免可能。”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自己不是那么美好的回忆而去报复性地伤害无辜的人;如果你生活在不是那么完美的家庭里,我希望你能够朝前看,为自己的后代营造更好的环境;如果你家庭美满,那么我希望你能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为自己,为以后负责。”

    “将这些惨痛的代价扼杀在摇篮里——”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顾念念正在房间里照看两个孩子。

    男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胛,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香气。

    虽然多年夫妻了,但顾念念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的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肚子:“孩子们还看着呢。”

    “不管,就要抱。”

    她笑得无奈:“说好要成熟呢?”

    “就一次……”他蹭了蹭她的脸颊,“顾念念,谢谢你。”

    她笑了笑,没吭声。

    他们都出自不那么完美的家庭。

    可好在,他们都没放弃生活的希望,为对方重新接纳和热爱生活。

    望着两个嬉闹的孩子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顾念念觉得无比庆幸。

    虽然他们没能得到,但他们的孩子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有相爱的父母,有良好的教育环境。

    这就是他们尽可能的一切,三辈子换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