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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根

    命根

    母子二人聊了得有个把时辰,中间被打断了两回,一回是宁楚克吩咐给胤禟炖的汤好了,底下奴才趁热送来;二回就是给七斤换尿布。

    等聊得差不多了,宜妃又去看了七斤,只要想到这孙女是胤禟怀的胤禟生的,她就没法不喜欢。

    本来,小格格模样就俊,再带一层滤镜看她,搁宜妃眼里就跟天上的小仙童一样。

    她坐上软轿还说呢:“前头听嬷嬷说老九这闺女模样好,本宫信了,却没想到是这样好。”

    王嬷嬷赶紧恭维说:“那可不!贝勒爷那相貌在皇子里头也是一等一的,福晋更不用说……他二人结合在一起,生阿哥必定俊逸非凡,生格格自当貌若天仙。”

    这话听着是挺舒心,舒心之余,宜妃就回忆起过去种种来。

    从前年冬天上清泉寺起,仔细想想宁楚克冒充的胤禟的确露出过许多马脚,都让她扯各种由头圆过去了,又因为她自信满满的态度,竟然没有任何人怀疑。

    说来也容易懂,同胤禟最为亲密的唯有二人,一是她这个做额娘的,二是胤誐,他俩都被糊弄过去了别人自不用提。

    再加上胤禟原就是时常犯病的那种,疯起来啥事都干得出,许多不对劲全用这点解释过去了。

    如今想来,宁楚克当真能耐,猛地从闺阁挪到宫廷这个战场都能稳得住,明明没学过四书五经还能淡定从容的去上书房,还有一开始那些别扭的言行举止……宜妃失笑。

    只能说她阿玛额娘对不起她,给她生错了性别,假使她是男儿身,那才是蛟龙入海,怕是能成就一番大事。

    这两年,宁楚克给胤禟找了不少事,同时也帮他解决了许多麻烦。

    要不是前年那一出,老九恐怕还同老八搅和在一起,看他从前忽悠老九干的那些事宜妃就知道这厮简单不了,恐怕是有大抱负的,跟他站边迟早身陷泥淖。

    爷们总喜欢说道理,女人家就不同,经常凭感觉做事,胤禟说宁楚克乍一过来就感觉胤禩不是个好东西,任他怎么说,都不同胤禩多做接触,那时胤禟深感无奈,还想着等交换回来了要好好同八哥修补关系,结果没等到交换回来的那天,就出了挖墙脚的事。

    只能说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两年,有得有失。

    当日,宜妃总在琢磨这些,她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到半夜都睡不着,倒是阿哥所这头,胤禟狠狠松了口气,心想往后再遇上事至少不用瞎编说法去忽悠额娘。

    洗三过后,日子又平顺起来,宁楚克每日都要去那屋陪胤禟聊聊,宜妃也变着法送东西过来,对正在受苦的胤禟十分关心。

    这些关心并不能抵消他吃的苦受的罪,起先因为涨奶他想了很多法子,实在没办法了就将屋里伺候的统统轰出去,抱了七斤来想亲自喂她,这样虽然缓解了涨奶的难受,但闺女过于壮实,吃奶贼有劲,喂她真不轻松。

    又因为宁楚克底子好,怀胎十月养得也好。

    涨奶是其一,还有坐月子的种种规矩,哪怕在全年最热这一季临盆,嬷嬷还怕他见风,又轻易不让下床,更别说沐浴……胤禟起先让别的事情分了心,等其他问题都解决了,他就闹起来。

    起先屈从了一日,之后他就不干了,非要下地来活动,不说每天沐浴,至少隔一日要洗上一回。

    富贵人家生完修养四五十天的也有,胤禟满打满算搁床上待了五六日,之后就逐渐恢复到正常情况,宁楚克因为不懂这些,一贯是顺着胤禟,怎么舒服怎么来。

    倒是曹嬷嬷,特地给翊坤宫传了话,宜妃知道大热天坐月子难受,她没敢强拘着,而是请了太医来切脉,问太医提前下地有多大妨碍。

    太医来得正好,不仅让胤禟忽悠着帮衬了他几句,并且还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胤禟鼓起勇气问说咋的会有这么多奶水,咋样才能给它断了。

    太医拿了他的膳食胆子,扫过一遍,而后恍然大悟。

    这单子里头有好几道汤羹,是挺滋补,同时也有催奶之效,他斟酌过后应说:“福晋所求之事,喝几副药就能解决,但是臣不推荐。

    顶好是改一改膳食单子,循序渐进的来。”

    身体是宁楚克的,如今胤禟用着总得替她爱惜,为这种事喝药伤身,道理他懂。

    慢慢来是要吃一段时间的苦头,可临盆之痛他都忍过来了,再忍忍总能熬出头。

    ……

    他放平心态过了几日,感觉基本已经从怀孕生孩子的阴影里走出来,夫妻二人再次同房,那一晚平平顺顺,晨起发现,他回来了!

    他终于又一次回来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胤禟一度因为男生女相而苦恼,幼时还厌烦过自己过于精巧的长相,如今看来却亲切无比,宁楚克听到身边有动静,咕哝着问这是什么时辰,刚咕哝完她就不敢置信的睁开眼,她朝身边一看,就看见神清气爽的胤禟。

    “福晋昨个儿说什么来着?

    再有几日皇阿玛要去木兰行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宁楚克本来还惊讶呢,听到这话就瘪瘪嘴,委屈上了。

    是啊,从康熙二十多年起,几乎年年秋天都要行围,主要是给八旗勇士一个演习的机会,顺便呢也给皇室子弟一个消遣的空间。

    总闷在京中实在无聊,骑一骑马,打一打猎,活动活动筋骨挺好。

    也看看儿子们过去这一年有没有荒废骑射。

    皇帝出京,总归要留太子监国,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互相之间还是有猜疑的,哪怕感情再深,后手总归要留,今年康熙点了老五老八留京协助太子,同时特别关照了能够动摇京城局势的几位重臣,其中之一就是宁楚克她阿玛崇礼。

    将几个关键人物安排好以后,康熙才回过头来看儿子们。

    除去老四恨不得日夜埋首户部,其他儿子都挺愿意随行,能不能去还是得看康熙的意思。

    康熙生怕老四为户部大小事务过劳死,首当其冲点了他的名,到老九这边他没直接吩咐下去,反而问说:“你不是最疼你福晋,你福晋方才替你生完七斤你就要出远门?”

    宁楚克也觉得胤禟生完她就撒手不管有过河拆桥之嫌,说难听点就是渣男做派。

    她就是舍不得这次出去浪的机会。

    嫁了人之后,要出门比从前更难,她又说不好何时会同胤禟换回去,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既如此,咋舍得放弃?

    宁楚克有一身好武艺,并且喜欢骑射,她心痒得很。

    因为想去,就变着法找说法来给自己洗脑。

    先告诉自己说胤禟身子骨好着呢,看他连坐月子都省了;又说胤禟那就是阿哥所里的地头蛇,留他一人也出不了事;再说现在额娘也知道前因后果了,一定会多多照拂;并且,就现在这样她出去躲躲说不准还自在些,能方便胤禟喂奶;最重要的是,虽然说围猎年年有,天知道明年后年大后年又有什么状况,有机会就要把握住,别等错过了再来后悔……

    胡思乱想了一通,她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说法,说自己都喜当爹了,当爹的总归要给闺女做个好榜样,叫闺女知道她阿玛多了不得!她这回准备得相当充分,一定能猎到最大的彩头,力压老大成为今年秋狝的魁首。

    “我计划猎几张虎皮回来,给皇阿玛额娘和我福晋分一分,也往七斤的摇篮里铺上一张,叫她舒舒服服过冬。”

    康熙:……

    你说啥?

    你说你是这么计划的?

    还准备猎几大张虎皮?

    你当猛虎跟狍子野狼一样不值钱?

    像猛虎这样的,一片山林时常只得一对,一公一母,你还指望它成群?

    它要是当真成群了,去一队人也是送菜。

    再想想胤禟那蹩脚的骑射,连福晋都打不过的水平,康熙觉得自己也挺傻,还准备和他解释猛虎是山林一霸是独居的这个事情。

    解释什么呢?

    他能有那么好命遇上虎?

    遇上了并且情况不利的时候总归有侍卫去填虎口,他骑马就跑出不了事。

    围猎时总是这样的,总有人帮着背箭筒,也有人等着抬猎物。

    ……

    宁楚克费了些口舌,总归把事情揽下来了,头一晚她还在说呢,让胤禟安心在阿哥所里等着,等她满载而归。

    因为胤禟的表情过于怨念,宁楚克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甜言蜜语不要钱就为哄他。

    好不容易他俩说好了,睡了一夜,起来就是这种状况,胤禟第一反应是欣慰,他可算熬过来了,回到了自个儿的身体里面。

    紧接着就是幸灾乐祸,宁楚克昨晚是怎么忽悠他的,他照样忽悠了回去。

    “爷虽然没福晋那么能耐,总能给你猎几张狼皮狐狸皮,你就安心养好身体,好生照看七斤。”

    “你别说,从前爷真没觉得行围有多大意思,在房里闷一段时间再有这种机会就感觉真好,总算能活动活动筋骨了。”

    胤禟说着,就把宁楚克往自个儿怀里揽,满心感动道,“还是福晋心疼我。”

    这……是报应吧。

    还说老天爷心疼她,舍不得她受苦受累,恕宁楚克没觉察出来,她觉得照这个套路就是谁嘴贱谁倒霉。

    胤禟说生孩子宛若解大手,然后他就“解了个手”。

    宁楚克昨个儿边洗白自己边当了渣男,结果一觉醒来她就为胤禟做了嫁衣。

    现在好了,她在宫里和七斤相依为命,胤禟随皇阿玛围猎去,偏她还不能抗议不能闹腾,她一张嘴胤禟就照搬那些原话,昨个儿她怎么说的,今儿个全都还回来了。

    宁楚克将头埋在胤禟肩上,一脸的委屈巴巴,胤禟一低头就从侧边看到她那小可怜模样,心里在憋笑,还装出感动不已的模样,他捧起宁楚克白皙滑嫩的脸颊,心想生完七斤是长了点rou,手感比从前还好些。

    他有些蠢蠢欲动,又有些心猿意马,好在关键时刻想起来还有正事,就一本正经说:“好了,别这么委屈,我知道你稀罕爷,一天见不着爷就难受,把这可怜模样收一收,这还不是你给爷揽的事么?

    照往常的经验,想来去不了多长时间,忍忍我就回来了。

    把身子骨养好了,等爷回京来好好疼你。”

    演得是很像,可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宁楚克相信自己没看错,他心里在偷笑。

    只要想到自己费那么大劲结果给胤禟铺了路,她就懊恼不已,恼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气得狠了一口就咬在胤禟肩膀上,光咬上去也不能泄愤,还顺便磨了磨牙。

    经历过生娃那种痛,叫她咬一口算得了什么?

    胤禟满脸纵容,他那眼神叫宁楚克心里毛毛的,总觉得爷变异了,他不正常,他那眼神充满了宽容和慈爱,活似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见了鬼的孩子!!

    事已至此,再怎么折腾都没用,宁楚克泄气一般松了口,她连懒觉也不想睡了,慢吞吞下了地,招呼一声叫竹玉进来。

    先问七斤怎样,醒了没有?

    昨晚闹没闹腾?

    听说闺女叫奶嬷嬷带着睡得十分安稳,这才点点头:“打水来,洗漱更衣。”

    胤禟慢一步下地,也不要人伺候,三两下就穿好衣裳,穿好之后才跟着坐去圆桌边上,等着洗漱完毕喝口早茶用些点心。

    看宁楚克心里还在惦记围猎那茬,胤禟伸手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戳了戳。

    “不逗你了,爷闷了那么长时间,总归要出去透口气。

    福晋忍忍,等七斤大一些,南巡北巡有的是机会。”

    宁楚克握住他戳来的食指:“你说的?

    你没哄我?”

    “我何时哄骗过你?

    眼下闺女还小,福晋多上心。”

    也是,安胎的是胤禟,生下七斤的也是他,养孩子宁楚克总得要出力,不能事事推给自家爷们。

    那可是亲闺女呢。

    看她点头应了,胤禟又说:“爷今儿个往翊坤宫去一趟,同额娘打个招呼好叫她安心。”

    胤禟说话的时候宁楚克就托着头看过来,总觉得爷看起来和先前不大一样,应说很不一样。

    他做他自己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有担当,很叫人信服,明明头年才大婚,这还年轻呢。

    不止她感觉异样,胤禟心里头也起了波澜。

    交换那几个月,他天天都要照镜子,看着那张脸真没多大触动,一换回来就不对劲了,宁楚克目不转睛盯着他瞧的样子让胤禟心里火热,让她多看一会儿都要冲动起来。

    气氛相当暧昧,眼看就要水到渠成发生点什么,他临门停了脚。

    闭眼深呼吸一口,想想七斤才半个月大,宁楚克身子骨亏着,这就动手动脚他岂不是太禽兽了?

    前头还立誓说要做个好相公!忍!必须得忍!

    喂她的时候胤禟老在想,这样多好,这样才是对的,先前身份颠倒的时候他俩每天相处都可以总结为两个字:滑稽。

    今儿个一换回来别扭就没了,感觉就对了。

    晚些时候,宜妃也从胤禟口中听说他们换回来的事,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之后又提醒胤禟别乱来,甭管有什么念头先压着,不用着急。

    七斤还小呢,她等得起。

    胤禟答应了,说一定不会擅作主张,做什么之前先与额娘商量。

    宜妃这才真正放下心。

    臭小子虽然不着调,却是个言出必行的,只要答应了就会努力去做到。

    又两日,胤禟跟着圣驾往木兰围场去了。

    为更好的照看七斤,防止一切意外,宜妃并宁楚克双双留在京中。

    宁楚克前头浪成习惯了,换回来还有些不适应。

    但凡是涨奶或者为rourou的肚子苦恼的时候,她就不自觉想到胤禟,想想胤禟前头多辛苦,他都熬过来了,这点轻微的不适算得了什么?

    这样果真有用,她用很短的时间找回了感觉,重新接过了皇子福晋的担子。

    总的说来,京中还挺安稳,后宫里头也就是小打小闹,没出什么大事,大部队出京之后的第八天,太子接到了传回京中的书信,其中一封是御笔写给他的,又有一封指名交给宜妃。

    太子有些好奇,想起皇阿玛惯常惦记郭络罗氏,甭管南巡北巡只要没带她,都会写信回来,有时还会附赠一些在当地看到的稀罕玩意儿。

    这么想,他就摆摆手,使人送进宫去亲自交到宜妃手中。

    宜妃原本也当是皇上偶然想起她,写信来问候顺便讲一讲围场趣事,结果不尽然。

    一开头她还有闲心喝茶,看到中间猛的站起身,脸色煞白,手边的茶碗打翻了也顾不得。

    皇上说,围场那边出了点乱子,几个皇子说是比骑射,就背上弓箭骑着马带了几个人出发了,老四运气不好,撞见了大家伙,胤禟正好在附近,立刻赶去帮忙。

    偏偏他俩在兄弟之中骑射算中下等,遇上这种事难免不够自信,跟着那几个奴才也慌了神,就有人手抖放偏了箭,胤禟余光瞥见伸手拽了胤禛一把,顾上这头就顾不上那头,他腹上挨了两爪子。

    康熙大致讲了讲经过,尽量轻松的带过胤禟受伤这事,让宜妃不要担心。

    他写信这会儿已经脱离危险,伤口也上了药缠上了。

    又说他们跟着就回京,回头仔细将养,保证连伤疤都不会留。

    说是这么说,宜妃怎么能放心?

    想也知道老九笃定是看兄弟身陷危难没脸自个儿走人才被迫去帮忙,结果就倒霉遇上这种事。

    宜妃先前十分感动,觉得那些痛也没白受,老九成熟了很多。

    眼下却巴不得他自私一点,做什么舍己救人?

    他对老四伸援手的时候咋没想想宫里的亲娘?

    还有福晋宁楚克以及刚刚出生的七斤?

    他有个万一,那可怎么办呢?

    都说人各有命,老四要是命不该绝总能转危为安,哪用得着他去帮忙?

    ……

    宜妃连信纸都拿不稳,看到中间差点厥过去,直到康熙说已经安全了,没事的,她才安心些许。

    可还是怕,这天还热着一个闹不好伤口就会溃烂,跟着人还要烧起来,问题一串儿一串儿的,哪里就只是皮外伤的问题?

    宜妃就是干着急,在屋里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才想起来要不要给宁楚克报个信。

    想想还是别说了,别让她跟着心慌意乱,她还要照看七斤。

    眼下只盼皇上赶紧回京,赶紧把老九带回来。

    老九啊,那是她的命根子!

    当时的情况的确比宜妃预想的严重多了,那伤口很是狰狞,索性有太医随行,赶紧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没忘记吩咐底下煎药来,一大碗药汤灌下去他的情况虽然没有明显好转,也没继续恶化下去。

    老四在那屋守到他度过危险,实在撑不住了才让其他兄弟劝回去眯了一会儿。

    胤禟有些发热,太医处理得当很快又退下来。

    康熙问说情况如何,太医满是迟疑,回说伤口迟早能好,比起这个,他受伤的部位比较微妙,往后有没有影响难说。

    康熙给宜妃写信的时候避重就轻,写他伤着腹部,……赶上天气热,出去行猎本来就容易流汗,大家穿的都不多,那点布料根本不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