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五十八话那就给我买花吧。
陈述厌的身体很不好。 这点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得到了证实。第二天一起来,他就感觉身上发烫,脑袋晕晕乎乎的,一阵阵闷闷作痛,喉咙也有点疼。 喉咙疼得不适,陈述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俗话说久病成医,所以都不用坐起来,陈述厌就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发烧了。 他身上难受,脑门上却一片冰冰凉凉,似乎是被放了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摸到一条毛巾。毛巾是凉的,应该是被冷水浸泡过。 陈述厌转过头,旁边一片空空荡荡。 徐凉云不在。 他又咳嗽了两声,微微起身,哑着嗓子叫了两声徐凉云。 徐凉云遥遥应了两声,然后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很快跑了回来,手里还端着杯水。 “醒了?”他满脸担忧,“醒了就先喝杯热水吧,我一会儿背你去医院看看。” 陈述厌唔了一声,点点头,揉着脑袋坐了起来,接过徐凉云手里的热水,乖乖一口一口抿了起来。 他鼻子不通气,于是又吸了两口气。 徐凉云伸手来摸他脑门,试着温度。 “怎么发烧了,”他轻轻嘟囔着问,“你疼不疼?” 陈述厌摇摇头,轻轻咳嗽起来。 “……我没有,跟昨天晚上那没关系,你别多想,我就是……身子骨不好。”他哑声说,“我这几年就这样……总爱感冒发烧。这两年好多了……我都一两年没发过烧了吧,就是时不时会感冒。” “我总觉得跟昨天晚上那有关系。”徐凉云少见地对他轻皱起眉来,说,“喝水吧,我一会儿给你换衣服,背你去医院。” “……我没事,就是轻烧……跟昨天晚上也没关系,我就是……多半是昨天吹风吹的,我躺一天就好了。” “不行,去医院。我们去一趟吧,你好好看看。我真不放心,我带你去吧。” 陈述厌看着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拗不过他了,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沙哑的气,点了点头。 半个多小时后,徐凉云背着他走出了家。陈述厌被他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脑袋上也被裹了针织帽和围巾,包得密不透风。 徐凉云甚至还在把他带出家之前先出来把车挪到了家门口,副驾驶的座位还放平了,一出来就把陈述厌平放在了副驾驶上。 过于贴心。 陈述厌平躺在副驾驶上,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这要不得个高烧都对不起他家这徐大管家。 他躺在座位上,车窗外的景色都是仰视效果了。这么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后,陈述厌就转过头,看向徐凉云,哑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发烧的?” “六点多吧,你身上有点烫,我就醒了。”徐凉云说,“你呼吸声不对,我一醒过来看到你脸上红,就爬起来找退烧药了。可是我从来不发烧,家里没药,没办法,我去查了下百度,就先拿毛巾给你物理降温了。我刚才准备出门给你买药的,但是既然你醒了,我们就直接去医院好了。” 陈述厌唔了一声,说好。 他又偏头看窗外。有一个人比自己还早发现他生了病,这事儿令他有点说不出来的高兴,或者说是欣慰。 欣慰身边终于有个人会爱他关心他,把他放在心尖上。 俩人到了医院,徐凉云背他起来,小跑进医院,然后把他放在医院大厅的银色座椅上,说你等等我,然后自己跑去挂了号。 陈述厌靠在座位上难受,仰头看着医院里的白炽灯,突然想起前几年他自己三十九度高烧,没人在旁边,只好自己打车踉踉跄跄地来医院。 那时候他意识不清醒,衣服都穿少了,路上又着了凉,进来的时候直接奔了四十度,咚一下子昏在了医院里。 那时候外婆刚被查出来癌症,简直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 外婆朝他笑,说小厌,外婆就怕你以后会一个人啊。 一个人不好受呀,小厌。 陈述厌怅然。 他低头,看到徐凉云在医院前台填表,在给他建卡挂号,连轻轻皱着的眉头里都写着爱他两个字。 他不怪徐凉云,只是有时候还是不免遗憾。 有很多时候,徐凉云要是像今天一样在他身边,陈述厌肯定能更体面些。 他是希望徐凉云在的。只是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 也好,以后一起就行了。 以后把手攥牢点,别再松开,就行了。 徐凉云挂好号后跑了回来,背着他去了门诊。医生给他测了体温,37.7,确实是轻烧。 医生说和他们俩说的没关系,多半是昨天他俩出去的时候喝风了。就算没上过山车,他俩一个劲儿走室内项目,那游乐场里的室内项目都是分散的,里面也都开着热风,现在二月天,外面还死冷。这么冷热频繁切换,陈述厌还在外面吃棉花糖张嘴喝风,第二天起来才会轻烧。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他身体免疫力不太好而已。多吃水果蔬菜,平时少熬夜,多出去走走,别总在家里闷着,一会儿给他打一针就好了,不过以防万一,今天就在家里好好躺着养养吧。看他这样,你最好在家里多备点感冒颗粒,我估计他挺爱感冒的。” 徐凉云连连点头,全都记下了。 打针的时候,陈述厌看那尖锐的针头嘴角直抽,胳膊虽然露了出来,人却抓着徐凉云不放,半个人都抱着他,不敢去看。 徐凉云抱着他拍他后背,安慰着道:“好了啊,不看不看,就疼一下。” 陈述厌可怜兮兮地发出小奶狗呜咽一样的声音:“呜。” 徐凉云哭笑不得。 打过一针以后,徐凉云背着他出了医院。 陈述厌感觉好了不少,可还是有些使不上劲,懒得动。便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背上,搂着他脖子,问:“你放心了?” “嗯,”徐凉云点头,“你吓死我了。” 陈述厌笑了,笑得病恹恹的,问他:“你是不是怕以后都碰不了我了?” “没,”徐凉云说,“我对这事儿……你知道的。” 陈述厌确实知道,徐凉云没多少世俗的欲望,每次都是陈述厌说他才会出手,且事事都以陈述厌优先,对他很是温柔。 “我就是怕你因为这个发烧,所以想来医院看看。要是真因为这个,我以后就不碰你了。” “我会疯掉的。”陈述厌说。 徐凉云乐了一声。 陈述厌听着他笑,心里也忍不住跟着轻笑。 “凉云。”他说。 “嗯?”徐凉云应了声。 “我好爱你。” “嗯。”徐凉云说,“我也很爱你。” 陈述厌病蔫蔫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陈述厌这天低烧,回到家以后徐凉云没让他下床,一直让他躺在床上静养。又给他倒热水又陪他躺着的,让他好好盖着被子多睡觉,睡一觉出出汗,起来就好了。 这是人类发展至今的至高法则。发烧就出汗,出完汗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陈述厌躺在他怀里笑。 躺了会儿后,他说凉云你知不知道,我前两年发烧的时候,没人带我去医院。 徐凉云默了一下,说嗯。 陈述厌其实想跟他说不少以前的事。这一天下来,他心绪万千。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和徐凉云回首自己过去的黑暗人生。 他靠在徐凉云怀里,握着他的手呆了好长时间。 “凉云,”陈述厌说,“我们以后好好的。” “嗯,”徐凉云应了下来,“我会的,我以后会好好对你。以后你要是生病了,我来照顾你。” 陈述厌轻轻沙哑一笑,忽然想起了那天。 那天在大雨里告白之后,徐凉云讪讪地问他你回家吗,陈述厌点点头,说我回家看外婆,徐凉云就摸摸鼻子,眼神慌乱闪躲,说那我送你吧。 然后徐凉云就送他去车站。他没敢牵他,俩人只是一同撑着一把伞,并肩朝着车站走。 前脚刚告白成功在一起,后脚俩人就都蔫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偶尔眼神相撞,都在相交的的一瞬间便触电似的躲开了。 他们那时候青涩得连看向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不敢看对方,他们就只好那么脑子跟团浆糊似的一起往前走。 等到了车站,又一起脑子跟团浆糊一样并肩站着,像两尊沉默相守的雕像。 后来公交车来了,陈述厌才干巴巴地对徐凉云说:“那……那我走了。” 徐凉云僵硬地对他点点头:“你走吧……我,我回头给你发消息。” 陈述厌点点头,上了车。 上车的人多,陈述厌排在最后,跟着人群一步步慢慢往前晃悠。 徐凉云目送他。陈述厌那时候感觉他的目光烈火一样烧在后背上,骨骼都发麻地痛。虽然很不合适,但他真的忍不住在心里催前面的快一点,徐凉云这把烈火真的要把他给烧成灰了。 片刻后,徐凉云突然开口:“那……那个。” 陈述厌两肩一抖,回头。 徐凉云那时候脸好红。 他张着嘴支支吾吾好半天,说:“我,我第一次谈恋爱……可能,可能就……就有点那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你要是,要是有那什么……就,就主动跟我说。” 他确实是第一次谈,话挑明之后他再看陈述厌,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蹦不出来了。词儿跟零碎的豆子一样往外蹦,就是死活说不到重点上。 可陈述厌那时候也慌。两个同样慌张的人心有灵犀,陈述厌愣是听懂了他想说什么。 陈述厌被说得紧张,他也是第一次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于是,也不知道是脑子那时候抽了还是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陈述厌张嘴就蹦了一句话出来:“那就给我买花吧。” 徐凉云一怔,然后紧抿住嘴,点了点头,表情非常凛然,仿佛接到了一个什么非常重要的任务。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人都上了车。公交司机按了下喇叭,示意陈述厌赶紧上车。 陈述厌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于是慌慌张张朝徐凉云一点头,转头上了车。 他上车,投币,回头,远远看到徐凉云在车站撑着黑伞,满脸通红地目送他一路远去,目光像在看信仰一般庄重虔诚。 他眼里有烧不尽的烈火,烈火之中有陈述厌这一生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