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塔木机场。

    陆烟手足无措地坐在候机室等待着最早的一班航班。

    机场没多少人,陆烟坐在最角落，神色麻木地望着不远处投屏上正在播报的新闻。

    新闻上标题取得醒目又夺人眼球——知名企业家丑闻频出，不堪舆论跳楼。

    记者正拿着话筒不停播报,而身后就是案发现场。

    到处都是人,警察在不停拉黄色警告线,而被围在里面的人满身是血……

    陆烟看到这一幕全身都在颤抖，耳边嗡嗡作响，隔着屏幕她好像看到陆明那张血rou模糊的脸正不停朝她扑过来。

    陆明脸上挂着凶狠,双手掐着的她脖子一个劲地问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怎么自己不去死？！！”

    “我是被你害死的！逆女！你这辈子难道不会后悔吗？？？？”

    陆烟只觉自己脖子被掐得喘不过气，像被人硬生生按在了水里，一下又一下抓着她的后脑勺地往深处摁。

    “烟烟,收手吧。”

    “烟烟,再怎样，他也是你爸啊。”

    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让陆烟渐渐失去反抗力,她想,就这么死了也行。

    就当赔陆明一条命。

    只是，她真的是杀人犯吗？

    —

    陆烟是在理塘才知道,陆明跟齐月同学扯上的,还强迫跟人发生了关系。

    女生不知从哪知道了当初齐月勾引宋清远的事、并知道了那件事是陆烟摆平的。

    为了这事，女生费尽心思找到她的号码给她发了很长的短信自证，还给她邮箱发了段视频为证。

    视频里,齐月的嘴脸恶心至极，一边痛斥女生不要脸，一边威胁女生不许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女生被陆明父女俩威胁了长达半个月,直到陆明第二次逼迫女生,女生在第二天终于承受不住给陆烟发了这条长达一万字的短信。

    陆烟看完给女生打了个电话回去,只是对方没接。

    女生只在短信里说这事她不会轻易就范，拼个你死我活的下场也不会放弃。

    也是那个时候起，陆烟让常叔着手查陆明的事，常叔是谢婉清父亲身边的人，谢婉清嫁人常叔也跟着到陆家做了管家。

    这些年一直跟在陆明身边，明面上已经成了陆明的人。

    只是常叔到底还是更看重从小照顾到大的谢婉清，连带着对陆烟也爱屋及乌了几分。

    陆烟只在常叔面前提了几句谢婉清就答应了。

    如果说这场游戏，陆烟是幕后玩家，那常叔一定是必不可少的辅助。

    陆明这些年做的桩桩件件都被常叔抖了出来，有的还留了证据。

    陆烟本来还有所犹豫，直到知道陆明打算让齐月进梦航，还要将谢婉清踢出族谱、把齐月生母加进去的那一刻，陆烟才清醒过来。

    有些人不配活得光鲜亮丽，更不配被万人敬仰。

    她随便拿出一条证据就可以让陆明的如意算盘落空，让他承担法律制裁、这辈子把牢底坐穿，却没想到陆明最终的结局会是这样。

    罪不至死。

    陆亭清说得没错，他就算再怎么无耻混蛋，也是她爸，也养了她这么多年。

    即便他从未尽到父亲的责任，却没有丢弃她，没有放任她不管。

    吃穿用度方面，他从未亏待她。

    而她……

    【前往江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345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登机提示声响起，陆烟的思绪被打乱，闭了闭眼，陆烟拿起机票往登机口走。

    飞机上陆烟面色苍白地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分不清方向。

    一如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毫无头绪。

    —

    下午三点半，飞机抵达江城机场。

    陆烟被人流推着往前走，走出机场，外面突然大雨滂沱。

    水滴顺着马路汇流成河，人群拥挤，大多都对这场来得太过不合时宜的雨抱以烦躁的心情。

    嘴上都在抱怨这雨来得太突然，打车什么的都不方便。

    有的掏出包里的伞抵挡飘进来的雨水，有的则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水，只有陆烟一个人麻木地站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刷着。

    雨水太大，没多久陆烟身上就湿透了，头发丝全都贴在了头皮，雨水顺着脸颊一一落进了脖子。

    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陆烟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姑娘，这雨大，你往后站一点啊。”旁边有好心的人朝陆烟说了句。

    陆烟置若罔闻，一如既往地站在原地，也有人想递伞陆烟，只是陆烟没有理会，也不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低调的卡宴车停在了陆烟脚边。

    陆烟下意识抬眼看了过去，只见卡宴后座上男人正皱着眉望着她。

    几秒后，后座车门被男人打开，一道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上车。”

    陆烟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周驰见女人跟个木头似的杵着不动，眉头一拧，敞开车门将人一把拉上车。

    砰的一声，车门合上。

    车厢里一片安静，只剩下沉默。

    陆烟浑身湿透、脸色难看、唇色苍白，整个人看着很是骇人。

    周驰打量了几眼失魂落魄的女人，眉皱得更深了。

    想到徐进刚刚发的那条消息，周驰脱掉外套准备披在陆烟身上。

    手还没碰到陆烟肩膀，陆烟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周驰的动作当场停滞下来，神色复杂地喊了一声：“陆烟。”

    陆烟动作迟缓地偏过脸看向周驰，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承受力到了极点。

    在看清周驰的轮廓时，陆烟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周驰的脖子。

    此时，抱着周驰的人全身颤抖着，在周驰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周驰，陆明死了。我是杀人犯。”

    “我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

    周驰表情一滞，脸上滑过短暂的沉思。

    见她满脸惊恐，恨不得将自己彻底藏起来，周驰滚了滚喉结，没再想其他的。

    伸手将人搂紧，低声安抚着怀里的人：“跟你没关系，是他自作自受。”

    陆烟猛地摇头，手死死揪着周驰的衣领不放，嘴上一个劲地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想过他会死的，我就想让他知道他做错了，想让他认罪。我真……我真没想过害他的命。”

    说到这，陆烟的脸色越发苍白，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

    察觉到陆烟的异常，周驰大手贴在陆烟的后脑，低声安抚着陆烟的情绪：“陆烟，跟你没关系，别折磨自己行不行？”

    “周驰，我没有，我没想过害他。我我就是……”

    “我知道，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犯了法就得接受惩罚，这只是意外，跟你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周驰的话让陆烟稍微好了点，陆烟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烟强迫自己想别的事，

    趴在周驰肩膀上深呼了几口气，陆烟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周驰的眼睛，透过周驰的眼睛，陆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从他眼里，她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她，看到了破碎的、脆弱的、毫无形象的她。

    那一瞬间，陆烟终于明白，明白她为什么非周驰不可，却不肯轻易认输了。

    因为他看到了她所有狼狈的瞬间，却又愿意将她从狼狈中拉出来。

    而她，不想透过他看到狼狈的自己。

    脑子里一片混乱，陆烟试图摆脱陆明的影响力，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机场？”

    “徐进说的。”说这话时，周驰眼睛一片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窥探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陆烟已经没有精力去推断周驰有没有撒谎，她现在只想看看陆明到底死没死，“我想去医院。”

    “把你这身湿衣服换了再去。医院那边再说。”周驰不由分说地拒绝。

    “不行，我要先去医院。我要看到他没……”

    “三个小时前就没了生命体征。”

    陆烟还没说完，周驰平静的话语打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咣的一下，陆烟像被什么砸中了一般，砸得她头破血流、砸得她血rou模糊。

    陆烟眼神呆滞地望了几眼周驰，紧跟着，陆烟放开周驰的衣领，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

    哭声压抑、痛苦，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到最后哭得嗓音沙哑，只剩下微弱的哀嚎声。

    周驰没打扰陆烟，只抬手护着陆烟的肩膀不让她摔下去。

    她需要哭一场，把所有委屈、痛苦全都哭出来。

    五点半终于抵达医院，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好似过了大半个月，漫长而又痛苦，

    最痛苦的当属陆烟，从周驰嘴里确认完陆明的死讯，陆烟所有精神支撑猛地坍塌，整个人陷入无尽的绝望。

    原来，蚂蚁决堤、高楼倒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周驰今天才明白，这个看似坚强、冷漠的女人被摧毁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医院到了。”驾驶座上李延小心翼翼打断后座的两人。

    陆烟晃了晃神，撑着身子站起来，没站稳，周驰及时将人拉住才避免女人摔倒。

    感受到肩膀的力量，陆烟下意识偏过头看了眼胳膊上的那只手，勉强同周驰扯了个笑容，哑着嗓音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