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赵枭暗控幽州军,刘卫相送渔阳郡
“州军乃一州防卫之本,为何你们如此窘迫?装备、俸禄样样没有?” “刘刺史岂会这般不知轻重?” 无言行至林下避暑,赵枭登时挥退左右闲人、单独与孙青密谈起来。 “刺史大人并非不知州军重要,只是,只是府库确实无钱可发。”孙青摇头、低吟道:“今年各郡上交的税钱…不如往年一半,这多半是看在刘刺史心软手短。” “噢?心软手短?” “嗯。” 孙青面上微微挣扎、犹豫了片刻道:“以往下边少交税,郭刺史都会调州军压过去查清情况、是天情不利则无妨。但倘若是地方官员贪墨税金,先令其补齐。” “继而押入大牢,依律问罪。” “是该如此,那刘刺史呢?” “刘刺史也查,但效率远不如郭刺史。并且今年各郡的流寇盗贼也确实多,民间上交的税款跟往年比下降是正常的。不过也不可能直接掉一半,肯定是贪了。” “如果是个别郡治那还好查,但各个郡都是如此,刘刺史也只能放任了。” 赵枭听声微微颔首,刘虞也确实是无可奈何。此刻幽州军元气大伤,若要把税款一事查个水落石出,保不齐有人叛乱。就怕起到连环反应,那时州军… 根本镇压不住。 可如此放任自流,也是死路一条。没有税款就没有军饷,幽州军离心离德只是时间问题。州军哗变,局面就彻底崩了。 刺史之位,没手腕坐不稳啊! “那么孙司马,说说想法吧。” 赵枭嘴角轻勾,孙青刚刚所言已谈得上州府机密,能对自己全盘托出… 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孙青听声满脸苦笑,斟酌了会话语、躬身抱拳道:“伯爷还记得程远志一战后,您为我幽州军众将讲解青山谷一战?” “自然记得,都是郭公麾下。” “无须有所隐瞒。” “对,您没有藏拙,而是将作战过程全盘托出。在那时,我州军众将就觉得您是个大气爽快之人。”说罢,孙青叹了口气道:“朝堂昏庸,给郭公定罪下迁。” “而接任的刘刺史虽也爱民,但能力着实不够。看着幽州局面愈渐糜烂、连防卫的根本-州军的俸钱都可以不发,这使我们心灰意冷。末将之意,是您缺兵不?” “噢?” 赵枭心中欣喜若狂,但面上仍是古波不惊,只是挑挑眉、淡淡道: “自是缺的,孙司马何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孙青索性也就彻底放开了。他面色严肃、无比认真道:“我幽州军内部自己商量过,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尽管我们立志保家卫国,但…” “但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家庭。不发俸禄是肯定…是肯定干不下去了。” 赵枭默然点头,军士为大汉抛头颅洒热血,连俸钱都不发确实说不过去。 幽州军做出任何举动都很正常,毕竟光凭一腔热血,是填不饱肚子的。 见赵枭面上无半分不满之色,孙青松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们想散伙各谋生路,但常年接触刀枪,也不知离开军队还能做些什么。就怕没活计,军士…” “军士全跑山上去做贼寇了。” “也就因为怕这一点,我们才迟迟没有散伙。毕竟军士都曾为保民之盾,众将都不希望自己的兵沦为…沦为害民之刀。” “既然伯爷缺兵,那就好办了。” 孙青面带笑容、轻松道:“我幽州军三万军士愿辞离州府,入伯爷麾下。” “不知,您可愿接纳?” 赵枭听声,一时无言。也不回以可否,抬头望天沉默不语。 孙青见状面色一黯,渐渐垂下了头。片刻后,正当他内心难受、想抱拳离去之时,一声悠悠长叹从身侧传来。只见赵枭轻轻摇头,沧桑道:“天虽晴朗。” “吾心却阴沉乌暗。” 说罢,赵枭转头、用泛着泪光的双目望向孙青,颤声道:“犹见蓟城外北岭岗杀声四起,英勇州军奋不顾身、以条条鲜活生命,换取了幽州一年的太平康宁。” “你们是英雄,是太平的卫士。” “可此刻,却连月俸都无法到手。想至于此…本伯只感到内心异常难受。” “军人保家卫国,却要为生计发愁,实乃滑天下之大稽!但这可笑一幕竟真实出现在吾面前…我心甚痛。刚刚本伯望天,正是在心中…暗问老天为何如此啊!” “这对你们,太不公平!” 孙青闻言,双腿都不自然的微微一颤,赵枭的话可是说到他心坎里了!一时,终于被人所理解的激动感涌入心头、孙青抱拳肃声道:“还望伯爷收留我…” “收留我幽州军三万将士!” “日后,伯爷指哪我们打到哪!” 赵枭颔首,摆手笑道:“谈不上收留,我们本就是郭公之下的泽袍兄弟。此刻兄弟有难,本伯岂有置之不顾的道理?” 闻言,孙青用力点头、双目泛红道:“伯爷高义!啥都不说了,我等日后定以忠心二字为报!那伯爷,末将这就派人回蓟城通知营中众将,分批辞官散去…” “是直接前往尚武郡么?” “不,你等不必辞官。” 微微摇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年轻司马,赵枭转头望向远方的山脉、朗声道:“你等继续留于幽州军中,俸钱本伯会想法子发给你们。至于刘虞的吩咐,呵…” “听听就好。” “若会损兵折将,你等大可不必理会。但你们也不是闲着没事干,cao练必须严格、本伯会派人监督。待吾执掌幽州时。” “幽州军,必须要有强大战力!” 听声,孙青双目圆睁,一时被骇了个不轻。他望着赵枭笔直的身躯,喃喃道:“伯爷有意刺史之位?这…好像也正常…” “倒是很合适。” 见其这副模样,赵枭嘴角轻勾,拍了拍年轻司马的肩膀、悠悠道:“孙司马,你是个聪明人,又怎会看不清局势呢?” “新龙坐殿之时,乱也,乱也!” 话毕,赵枭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高声下令道:“正午已过,全军开拔!” 话音刚落,赵枭策马朝前奔去。 留于原地的孙青微怔,继而攥紧双拳、眼中闪过精芒。仅凭刚刚短暂的交流,他便知晓赵枭定不是甘于人下之辈! 是个心怀天下的雄主! 如此,甚好!跟着雄主混… 才有无限广袤的前途。 …… 夜半,赵枭率麾下三万组合联军行至渔阳郡。安顿扎营后,其连夜领百余亲卫行入郡城,第一时间探望郡守刘卫。 刘卫前段日子偶染风寒,自此卧床不起已有一月有余。郡中政务堆积成山,不得不交由其府上师爷一人独断处置。 由此,出现了不少纰漏。 得知此事,刘卫心中郁气上涌,本不太严重的病情一时加重了几分。 这使得他一天清醒的时间更少,也更加忧心。得知赵枭率部前来,刘卫大喜过望,吩咐属下待其入城、立刻有请。 …… “刘叔,怎病得这般严重?” 渔阳城,郡府内室。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眼见到刘卫之时,赵枭还是稍稍有些吃惊。 此刻,刘卫靠于床榻。即便是在已经变热的五月,这位汉室宗亲依旧裹着宽厚扎实的大棉被。其面色苍白憔悴,额上密布着汗珠。但这汗该不是热出来的… 应是虚汗,是冷汗。 虽谈不上无可救药、病入膏肓,但这副模样,已然是不轻的重疾显现。 “唉,别说了。” 听赵枭之问,刘卫眼中对后辈的关爱之色瞬间被无奈替换。他懊悔的摇摇头,虚弱无力的开口道:“三月末,你刘叔心血来潮,就去渔水河畔赏景游玩。” “看到那清澈的河水,还有肆意摆尾的游鱼。一时心怀激荡,没忍住。” “啥?刘叔,你,你该不是下水了吧?”说着,赵枭抬手抚头、眼角微微有些抽搐。敢在四月去游水的那都是勇士… 而敢在三月冬末去游的,则更勇。看不出来,刘卫还是勇士中的勇士。 “唉,甭提了。” 刘卫虚弱的摇头,继而似想起什么般、认真道:“贤侄,此次鲜卑异族来犯,你可有御敌准备?我已将郡守军扩充到五千,若有需要你尽管调遣,无须客气。” 一股暖意流转于心头,赵枭颔首、温声道:“抵御鲜卑贼骑之事,侄儿早有准备,叔您不必担心,只需好好养病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才说一小会话,刘卫面上就浮现出倦意。赵枭见此,登时从床前小座上站起、拱手轻声道:“刘叔且好好歇息。” “侄儿就先告退了。” “嗯,好。” 刘卫闭目,在赵枭抬脚之时、其又突然缓缓开口道:“对了,贤侄。” “叔常闻你对治下三郡百姓宽厚仁慈,使得民间安居乐业、一片祥平。” “这很好,望你继续保持。” “现世道动荡,百姓过得很苦。我们作为一地主官,就该还他们安康。” 赵枭听声默然颔首、轻声道:“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民乃国本,侄儿宽治、不敢怠矣。” “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好啊!说得好!”刘卫喃喃一声,继而猛然睁开双目、面色酡红道:“贤侄所言,令我放心!令我放心将渔阳交托给你!” 说罢,刘卫盈着笑,淡淡道:“渔阳左右临河、土地肥沃,乃幽州最为富庶之地。今日,我将此大郡数万百姓都交托给贤侄,望你认真对待、不要让叔失望。” “刘叔,这…” 赵枭眉头微皱,张口欲言。 “贤侄,无须扭捏纠结。”刘卫合上眼,轻松道:“实话跟你说,叔能力有限。当年管涿郡都不太行,要不是有你爹…” “涿郡郡守,叔都坐不稳。” “而后,叔没立啥功就被调渔阳来了、这就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赵枭无言以对,只能缓缓点头道:“那行吧,叔您就好好养病,好了再…” “甭。” “管这郡太累了,叔喜清闲。” “我说你倒奇怪!”刘卫深吸一口气,望向赵枭道:“渔阳这么重要一个郡,无论战略经济都是幽州十郡中首屈一指的。” “别人想要都没门呢。” “嗯,侄儿知道。” 赵枭轻轻点头,真心实意道:“可这么重要的一个大郡,叔送给我…” “我又怎好意思收下。” 这话倒是赵枭心里话。毕竟刘卫绝对算得上自己人,那么自己去夺他的权就毫无意义。还不如把重心放在其它郡治,他赵枭有难,刘卫又岂会袖手旁观? “鸿顺啊,这不是送你。天下土地皆归于陛下,只要能改善百姓生活…” “那么谁来管,又有何区别呢?” 可老叔你这确实就是送我。 内心嘀咕一句,赵枭躬身拱手道:“既然刘叔一再坚持,那小侄就…” “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 “嗯,叔累了,你先去吧。明日我书信一封,向刘刺史举荐你继任渔阳。” “不必如此,刘叔。”赵枭面色认真、肃声道:“现渔阳郡守只能是您。” “为何?你到底…” “叔您先别急,听侄说完。”赵枭眯目沉思几息,缓缓道:“正所谓树大招风,侄儿近期已够引人注目了。而且,现距我初领三郡军政大权的皇命也没多久。” “再领一郡风头未免太大,难免有心人在这上面做文章。一个名头罢…” “没这必要。” 刘卫听声眉头微皱,接着便慢慢舒展下来、欣慰道:“果真是有长进!” “你刘叔都没想到这茬。” “确实,还是稳妥些好。” 微微一笑,赵枭绕着刘卫之床踱了一圈步、斟酌片刻道:“明面上暂不能变,起码两三年里,渔阳郡守只能是刘叔您。” “您喜欢清闲安静,侄儿遣麾下能才来管事就行了。您该玩啥玩啥…” “政务军务由我来处理。” 刘卫听声面色轻松的连连点头,畅快的吐了口气、感慨道:“善哉。” “短短一年不见,贤侄真是成长了许多!真是羡慕石诚…生了个好儿子。吾儿天天斗蛐蛐玩蝈蝈,人比人气死人哩~” “真是家门不幸啊!” “刘叔,无须多想,随他去吧。” 赵枭微笑摇头,一甩衣袖朗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叔又何须多虑?” “想多了不过自乱心境罢。” “每个人的选择各不相同,努力难得富贵、玩乐也未必清贫,皆乃时也命也。多想不如听由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焉。” “是啊大师,我无须…咳咳。” 刘卫突然一脸懵的看向赵枭。刚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后者像是长者。 正在教导自己做人??? 想到被侄儿辈的青年教导人生哲理,刘卫面色酡红。他直接翻了个身,用后背对向赵枭,同时拉动厚实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接着伸出右手大力摇着。 “叔乏了!!你去吧!” “去吧去吧!” 见状,赵枭嘴角狂勾、呵呵一笑后便拱拱手,哼着曲儿晃悠着离去了。 “靠,笑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