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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

    继续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天上的银河决了堤,没完没了。

    叶静给自己煮了一碗粥。

    这一碗粥,她吃了整整一个小时。

    吃了会吐,但吐了还要咬着牙再吃。

    最后这碗粥吃到了底,她已经精疲力尽。

    而强烈的反胃感还在持续地折磨着她。

    叶静将碗放进了水池里,抬头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

    天空昏昏暗暗,看不见一缕阳光。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敲门声不重,但连续而坚持。

    叶静走了过去,她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呼吸一顿。

    是蒋寒。

    他不知怎么来了,又不知怎么浑身湿漉,发梢上还有悬而未落的雨水。

    叶静不安地关上了猫眼,向后静默退了一步。

    敲门声还在继续。

    大概过了两分钟,门外传来了男人低哑的声音。

    “叶静,我知道你在家。”

    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郁了,叶静深吸了口气,上前打开了门。

    门开了,雨水带来的潮湿气从狭窄的门缝里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

    叶静抿了抿嘴,“你怎么来了?”

    她语气平静,又问。

    “有什么事吗?”

    蒋寒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

    狭窄的门缝只露出她半张脸。

    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开了口叫了她。

    “叶静,我会承担责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

    叶静恍惚了一瞬。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蒋寒这样天之骄子一般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的嗓音。

    但叶静只是低低笑了一声,半掩的门失去了控制,吱吱呀呀地敞开了些许。

    叶静掀起眼帘看向这个男人,目光一路向下,在他手指上顿了顿。

    他的中指上戴了一只戒指,看起来像是对戒里面的一只。

    叶静收回了目光,突然觉得上天确实在玩弄他们。

    就算蒋寒说了这话,可她又能跟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要求什么呢?

    她口气依旧平静,不带起伏。

    她说算了,“不用了,孩子是我自己想要的,和你没关系。”

    这话轻轻飘飘的,却一字一顿如巨石砸在蒋寒耳中。

    他脸上神色变了变,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你觉得,我真能当作没关系吗?”

    叶静目光向远处看了看,楼道的窗户没关,被风雨吹打得呼呼作响。

    她说为什么不呢,“本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事已至此,当做不知道是最好的办法。”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蒋寒看过去,她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我绝不会纠缠你。”

    她说完,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关上了门。

    走廊里昏暗,只有逃生指示灯发出微弱几不可见的光亮。

    被风雨吹打的窗子吱吱呀呀不停。

    蒋寒看向紧闭的门,在门前不知站了多久,离开了。

    ......

    车停在了楼下,蒋寒坐在车里。

    豆大的雨滴砸在车顶,发出咚咚的声响。

    电话亮了起来,打来的是父母家中的座机。

    父亲的问询声传了过来,“......宴请名单你写的怎么样了?”

    蒋寒抬手揉了揉太阳xue。

    “还没写完。”

    “工作再忙,结婚大事也得上心,”父亲的声音严肃了一些,转而又说起了别的。

    “我和你妈想着明米是搞艺术的,想送她一间木屋别墅,就在风景区里,你先别告诉明米,你得空回家一趟来看看地段和房子。”

    蒋寒在这话中越加疲累了。

    “我现在没时间,也有可能婚礼往后推......”

    话音未落,父母在电话那边就惊讶问出来。

    “推?

    为什么要推?”

    蒋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怔了怔。

    含混地寻了个借口。

    “我只是随口一说,今年事情太多了。”

    “事情再多也先把大事办了。

    这件事不仅是你的终身大事,也牵连着你的事业和前程,你心里可要有数。”

    父亲的声音更加严厉了。

    蒋寒沉默。

    母亲过来打了圆场。

    “今天是不是又加班了,你要是忙就先去忙吧?

    别墅的事情等你有时间回来再说。”

    蒋寒出了口气。

    他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车前面的楼上。

    她没有开灯,只有阳台的纱帘安静垂在窗边。

    昏昏暗暗的好像人不在房中。

    蒋寒突然想起她的话。

    她让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当作一切没有发生,当作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他的生活就不会受到任何干扰,更不会偏航,一切都还在原来的航线上。

    真可以吗?

    蒋寒苦笑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楼上昏暗的房间,驱车离开了。

    从蒋寒市中心的公寓到叶静郊区的老房子,说不清有多远。

    开过来的时候,路程远的让人心慌,开回去的时候,路又近的让人措手不及。

    电话又响了几通,他没有接起来。

    他从未感觉自己身边的事情混乱如同飞絮,迷迷蒙蒙地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未来;混混沌沌地无孔不入,令人躲避不及。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不知为何,也没有开灯。

    三十层的露台完全浸没在了潮湿的云层里。

    他在时而大时而小的雨点中,静默地抽光了露台上放着的一盒烟。

    转身再去拿的时候,烟没了。

    家里各处都没了烟,蒋寒不常吸,也没有存的习惯。

    他下了楼。

    开车准备去附近的超市,车子转了转,却看见路边的广告牌正有人更换。

    他定睛看去,半条路的广告牌子都换了,换成了律师大会的宣传广告。

    一幅幅宣传广告上面,有每一位律师代表的照片和名字。

    蒋寒没有看到自己,却看到了叶静。

    正在换牌子的人刚刚把叶静的牌子换了上去。

    旁边有几位本地的阿姨刚从超市买了东西回来,看到了叶静的照片,竟然停下了脚步。

    蒋寒隐隐约约听见她们兴奋地说着。

    “这个律师好心肠的嘞,我看过她的电视节目,搞什么法律援助的,不要钱的啦!”

    “呀,现在还有这么好的律师?”

    两人说着,还问换牌子的工作人员,“这个是不是要搞投票的?

    我们给这个叶律师投一票!”

    工作人员笑说不是,“只是律师大会的宣传,这位叶律是律师代表。”

    两位阿姨明白了,“这样好的律师,就应该是代表!”

    她们走了,换牌子的人也搬着东西过了路口,去下一个广告位继续换。

    蒋寒停在路边,看了那印着叶静照片姓名履历的牌子许久。

    律师大会就在十一月,距离现在五个月。

    那时候,这些又会怎么评价叶静?

    *

    叶静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得毫无预兆,门外好像传来了敲门声,她混混睡着没有醒来,直到敲门声暂停,电话在耳边响了起来。

    是蒋寒的电话,叶静接了。

    “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想再去医院看看吧,也许别的医院有办法能拿掉这个孩子。”

    叶静清醒了几分。

    比其她,他确实更不想要这个孩子。

    即使与他无关,也不行。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好,什么时候去?”

    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你门口。”

    叶静笑了。

    走上前去给他开了门。

    男人身上尽是烟气,叶静呛了一下。

    蒋寒意识到不妥,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了她一眼,她穿了一条长长的圆领t恤睡裙,脸上还有刚压出的印记,满脸的疲惫让人难以忽视。

    他嗓音轻了很多,“我在门口等你。”

    她也不多说,回去换了衣服,跟着他去了。

    车开的不快,蒋寒开窗消去身上的烟气,可却见她脸色难看地捂了嘴。

    “晕车吗?”

    他尽量开的平稳。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突然回了神。

    是孕吐。

    蒋寒一瞬手足无措,将车停在了药店旁边的路边。

    “......要不要,买些药缓解一下?”

    叶静这才看了他一眼。

    她说不用,从包里拿出水杯。

    水杯打开,是nongnong的柠檬的酸味。

    她喝了两口。

    “走吧。”

    她说。

    ......

    浦市有很多国内外有名的医院。

    蒋寒找的这家,与傅厦工作的复交附院名气相当,但在妇产方面更胜一筹。

    叶静心理也是有些希冀的。

    然而事实不会因为换了医院和医生就改变。

    抱着多大的希望过去,就抱着多大的失望离开。

    沉默的车里,叶静看向一旁的蒋寒。

    男人胡茬冒出了些许,眉头紧紧皱着,嘴角扯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说,“如果你不想告诉方小姐,我可以帮你保密。”

    话音落地,男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叶静同样看住了他,“我接受这个结果。

    其实,你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手抚住了小腹,“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她说完,开门下了车。

    最后留了一句话,打车离开了——

    “以后不要再见了,继续你原来的生活吧。”

    ......

    蒋寒的车在浦市漫无目的地开了很久,最后,在距离公寓楼不远的另一个花园洋房的小区里停了下来。

    他默了默,走了进去。

    前两天,他刚来过这里。

    新订的家具到了,按照设计图纸,整齐地摆放在定好的位置上。

    他从玄关走进去,走到客厅阳台前。

    那里原本的预留空位也放置了东西。

    是一台黑漆钢琴,属于方明米的钢琴。

    目光就这么落定在了那架钢琴上。

    良久,他好像决定了什么,拿出了手机,翻出方明米的电话页,拨了过去。

    只是通话声还没响,又被他挂断。

    他重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您好,蒋先生。”

    说话的是方明米的心理医生赵医生,她问蒋寒,“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解一下方小姐最近的心理状况。”

    赵医生说巧了,昨天她刚和方明米通过电话做了咨询。

    赵医生说到这里,声音沉了沉。

    “蒋先生,我不知道方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

    原本我会以为是婚前焦虑这样,但这段时间方小姐放下事物出去散心,却没有明显成效,甚至说,她可能更焦虑了。”

    这话听得蒋寒一顿。

    “更焦虑了?”

    “是的,”赵医生说,“所以我想问一问您,方小姐这边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情况?”

    蒋寒在电话另一头沉默。

    名贵的黑漆钢琴映出幽暗而亮泽的光。

    蒋寒说不知道。

    赵医生声音稍显遗憾。

    “这样的话,可能还需要方小姐自己想明白一些。

    我这边还会持续地给方小姐做心理咨询。

    只不过,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如果你们的婚期能延一延,或许对她的状况有帮助。”

    蒋寒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