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接力名单早就定好了,男二女二，女子这边二人确定是段明珠和商妍，而男子那边一开始定下的是余涵天和喻才知。

    不过队里大家都知道余涵天最近因为家里人生病,心不在焉的，他来了布达佩斯之后状态并不好,两个单项半决赛都擦着线进,一个比一个惊险。

    他能随队来比赛已经很不容易,大家都很理解,不过接力只求稳，与其让他继续强撑，不如退求其次,让发挥更稳定的第三人左子皓上。

    在这里,何昭宇像是料到了叶茹茹会疑惑，男子那边换人，关她们女子名额什么事，他道，“段明珠跟左子皓没练过配合，而你刚好和他比较熟。”

    所以为了接棒环节不出问题,还是让叶茹茹上更保险。

    叶茹茹想了想,教练组这样安排确实有道理，接力时肯定先上速度更快的男队员保证后续棒次不吃浪，所以两个姑娘只能游三四棒。

    喻才知是全队最快的人,第一棒非他莫属,而段明珠的实力不如商妍,当然不可能游最后一棒，段明珠要是上场，必然和左子皓配合交接。

    男女速度有差别,如果没练过配合，有很大概率翻车。

    翻车通常只有两个结果：

    一、接棒犯规被取消成绩。

    二、在接棒上浪费多余的时间，影响比赛总成绩。

    这两个哪个都不是教练组想看到的，本来换左子皓上场他们都要纠结一会儿，若是再拖时间，他们能难受死。

    “行吧。”叶茹茹点点头。

    为了教练们的身心健康，她必须临危受命，担起大任。

    “你现在名声都打出去了。”何昭宇的语气充满自豪，有些飘飘然，“谁不知道你擅长接棒这些技术，大家都点名让你上呢。”

    “我练的勤嘛。”叶茹茹很谦虚。

    何昭宇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把，似乎很欣慰。

    她是他的学生，认可她就是在认可他的教学。

    叶茹茹身上很多技术都能拿出去当他们这一组的门面。

    不过这些都得益于平时训练的辛苦付出——其他训练内容安排得再紧，她也会每天花一些时间进行专门练习。

    她好像很懂这种日积月累、细水长流的效果，每天做得多一点，时间久了，前进的距离便比别人都长一大截，平时都很自觉。

    一开始是何昭宇要求，她被迫努力，后来自己尝到甜头，她也不再需要别人督促。

    被夸奖，叶茹茹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她现在学聪明了，面上没有丝毫显露，只是在心中暗自高兴。

    喻才知给她揉了半天肩，她现在感觉那一处被他掌心的温度晕染得热乎乎的，酸痛的感觉一扫而空。

    之后那双手又在她颈后捏了捏，舒服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何昭宇看了，想起什么，捏了捏她的胳膊，感受她肌rou的紧度，“还有力气坚持一场吧？”

    抛开别的，叶茹茹可是刚比完一场下来的人。

    叶茹茹微微抬起下巴嘟囔两声，“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现在她可是叶·体能大户·茹茹，才一趟50米，那还用说？

    “加油，”何昭宇拍拍她的肩，“好好比，到时候靠你了。”

    队里无比庆幸有着叶茹茹这样一个队员，能在需要的时候随时顶上位置，拯救水火之急。

    接力在四十分钟后，于是热身都免了，叶茹茹把外套拉链拉到脖颈处，争取尽最大程度保温，避免肌rou僵硬。

    不一会儿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赛场26度的环境可不是盖的，穿这么多肯定热。

    旁边队里另一个教练招呼叶茹茹，确认一遍：“真不用左子皓陪你去热身池练两次？”

    虽然时间有些紧，他们现在都在离检录处比较近的比赛场馆，要是去训练馆来回必须小跑了。

    叶茹茹笑起来，瞥了自己师弟一眼，“没事，能行，我还不了解他？”

    他们都是天天一起训练再熟悉不过的人了，闭眼都知道他什么速度。

    “哎！”何昭宇突然把头探了回来。

    “说到这，一会比赛你可不许压跳啊，万一失误了呢，到时候看你的脸往哪搁。”

    接力正常反应时间在0.15秒到0.3秒之间，而压跳最快可以在0.05秒内完成，多数也在0.1秒左右，玩得就是心跳，效果显而易见。

    这姑娘最喜欢干这些事。

    叶茹茹举起手保证：“知道啦知道啦。”

    她要是在比赛中真这么干，那一开始不如不换人，万一因此犯规，那全是她的责任。

    半小时过得很快，他们新组成的一队去检录，很快出现在赛场上。

    从漆黑的通道里出来，又是一个新世界。

    这个世界喧嚣，平静的水面之下暗藏波澜，充斥着热血和激情。

    还有无数目光聚焦。

    李源惊讶极了：“决赛临时换人了？”

    而且一换还换了两个。

    杨恬向观众们解释着：“预赛由余涵天和段明珠上场，而我们一开始收到的决赛预备名单上也有他们，看来是教练临时决定换人，目前场上我们看到的是左子皓和叶茹茹。”

    “哇啊啊！”粉丝们全都激动了。

    什么叫突如其来的惊喜，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没有叶茹茹，谁知道还有临时上场这一说。

    李源也很惊喜，赶忙和观众们介绍了下这两位选手。

    “两人都师从何昭宇，叶茹茹不用说，左子皓相信大家应该也很熟悉，里约奥运会曾在男子4x200米自由泳接力的预赛出场，这个项目最后拿到了金牌。”

    这是金牌队伍啊，人人都有奥运金牌在手。

    杨恬笑着：“所以今天这场决赛是不是可以期待下？”

    李源一拍掌，语气激动，“期待，那必须期待啊！”

    说起来，种花队最强的是目前还保持有世界纪录的混合泳接力，不过自由泳接力也不差，好歹是世界前几的水平。

    金牌还是很有希望的。

    就看他们和这次的几个强队竞争结果如何。

    实力最强的当然还是米国队，其次还有加拿大队和玛佩尔所在的意大利队。另外还有实力不明，预赛表现不错的荷兰队。

    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之前，全场气氛已经在预热中逐渐达到高峰。

    左子皓很少有上决赛的机会，快速搓着自己的胳膊，感觉有些紧张。

    在这时看见叶茹茹朝空中伸出一只手，“来。”

    左子皓愣了半秒，这时旁边的喻才知已经率先伸手，搭在了那只手上。

    商妍也很快跟着及时伸了手。

    现在就差他一人。

    左子皓回神，突然心潮澎湃起来。

    他伸出手，他们四人的心在这一刻连在了一起。

    “一二三……加油！”

    教练组当然有没说出口的意图——如果只是单纯换人的话，大可以只换上他一人，但为什么又换了叶茹茹上场？

    争金保银的目标，关键在争金。

    队里是期待他们拿金牌的。

    他们必须有战胜对手的野心。

    叶茹茹抬起眼，朝喻才知一笑，心有灵犀。

    “哔哔——”在哨声中，喻才知关键的第一棒站上泳道。

    心跳如同不断加速的鼓点，咚咚敲着，直到口令声在空中响起——

    “嘟！”

    下一刻，喻才知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瞬发而出。

    “中央电视台，正在为您直播的是布达佩斯世锦赛男女4x100米自由泳接力决赛……”

    喻才知这棒当然没什么问题，单项金牌最有力的竞争者，在一排选手中拿下第一是肯定的。

    决赛所有队伍都不约而同决定在前两棒派出男选手，这几乎已经成了混接的固定套式。

    前期必须拉开优势，给后方的女选手创造水阻最小的机会，这是前两棒的使命。

    喻才知到边时，种花队是第一，左子皓紧随其后入水。

    不过参加决赛意味着每一队上场的都是一线选手，这对如今的左子皓来说还差半分，隔壁米国队派出的都是单项进入决赛的选手，世界排名在前十之内。

    他只在二三十左右，自然比不过。

    哪怕再有信念，也只能尽力而为，这个赛场拼的是真实力。

    叶茹茹远远看着他在泳池对面折返，这时候，隔壁米国队的选手已经迅速追了上来，隐约和左子皓齐平。

    一定要坚持住，叶茹茹在心中默念着。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评估着目前的赛况。

    加拿大队和荷兰队前期都没有明显优势，目前和第一梯队相差近一个身位，后期如果没有强力选手，应该很难有逆转机会。

    而意大利队，虽然最后一棒还有世界纪录保持者玛佩尔，男队员实力也还行，但另一位女选手实在太拖后腿。

    比赛进行到这里，对手已经明确。

    叶茹茹的目光稍转，落在隔壁泳道的米国队身上。

    正在出发台边等待接棒的还是她的熟人，和她一起参加过50自领奖台争夺的佩顿。

    叶茹茹的目光垂下，看向光滑的地面。

    对方最后一棒和商妍的实力差不多，或许商妍能略胜一筹，但优势绝对也很微弱。而她，论纯速度，100米不是她擅长的，没多大希望比过以短程自由泳为主项的佩顿。

    不过……如果算上接力的出发，如果能在此环节争取到足够时间，那可就不一定了。

    水中，左子皓正在不断向她游近，她能听见身后商妍在心急地喊加油。

    叶茹茹抬眼望向天空。

    场馆左右两边观众台乌压压全是人，灯光也是如此明亮。

    她视力好，甚至能看到那片红色的种花队区域，有人在抖动着种花国旗。

    临到场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如果出了问题，那真就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了。

    假如问她心中有没有底，其实她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这一刻，银牌或是金牌，又或是其他可能，大概就在她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可能是光明，也可能是深渊。

    她该如何选择？

    水中队友和她的距离近了，叶茹茹脚一迈，站上出发台。

    观众台上教练们神色凝重，而直播中李源也略显安静，紧紧盯着直播画面。

    “我国第三棒的选手是叶茹茹，在刚刚结束的50米自由泳项目拿到一枚银牌。”

    那枚银牌应该不足以抵团体项目这枚更重要的。

    但是对手已经和左子皓并排，甚至手臂已经伸到了前面，隐约有着微妙的优势。

    他们离岸边越来越近，拼出的水花溅起很高。

    还剩五米。

    叶茹茹还站在出发台后方。

    还剩三米，叶茹茹低头看着水中两人。

    还剩两米。

    不看水下，岸上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就在这时，叶茹茹突然率先动了。

    水中左子皓手臂划出一个新的动作，而岸上叶茹茹则一步迈向出发台前方，踏在台面上。

    ——一个标准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起跑式。

    除了时机。

    放慢画面，左子皓的手还在缓缓向前移动，离岸边还有一掌距离。

    相信此时，有无数人正盯着这一幕，盯着叶茹茹的脚尖，盯着她离台的那一瞬。

    观众中似乎有人尖叫起来。

    下一秒，叶茹茹脚尖离台，跃至空中，转眼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