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子墟镇上第三诡
因为事先没有约好,所以一直担心金娘不在会扑了个空,虽然她从来不外出,但总觉得冒昧造访不太好。 犹豫了许久我才去,那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印象很深刻,也使我后面几天都没再自己独自去找过金娘。 柳村雾坡附近的那块大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那两座房子,金娘的屋子靠里,所以去她家每次都要经过谢婆婆的屋门口。 如果说子墟有三大恐怖地,一是西花原,二是雾坡,那第三个肯定就是这谢婆婆的屋门口了—— 每次经过她的屋子我都摒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声息会惊动她,惹来一顿莫名的诅咒。 但是那天我已经走过谢婆婆的屋子,竟然没有她往常的叫骂声,这我倒有点不习惯了。 我停下来,听了听,风里消散着淡淡的哭声,虽然很微小,但却很凄凉——是谁在哭? 我四处看了看,看到雾坡方向的时候缩了缩身子,但那声音不是从雾坡传来的,而是——而是从谢婆婆屋后面传来的。 我本不是个胆大的人,但听到这哭声心里却起了怜意,莫非是那谢婆婆孤寡一人在家,出了什么意外却找不到人帮么?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谢婆的屋后院支盖着乌黑的粗纱布,阴森森的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就是从院里传来的,而且走得近了听得更清楚,正是谢婆婆的声音,她平时说话声音已经嘶哑难听,现在哭起来更是难听得让人起不了怜意,她哭得伤心极了,哽中带咽,如快要病死的野兽在喘着极深的粗气,让我听着都觉得胸闷异常。 我透过粗纱布的缝隙往里看,看见谢婆婆正坐佝偻地坐在院中间,对着一张陈旧的类似梳妆台的桌子,她还像往常那样篷头散发,干枯的头发在细碎的光线下张牙舞爪,她正用力梳着自己那枯如稻草的头发,一边梳,一边呜声在哭。 虽然头发糟乱难看,但她却穿着一套很艳俗的裙裳,裙裳有点阵旧,上面却缀着许多艳丽的珠花,这裙裳普通年轻女子穿穿应该还算正常,但套在这身形佝偻年愈花甲的老婆婆身上,实在有点可笑。 始终是女人,原来这谢婆婆也很爱美呢。 她梳了一会头发,始终没将它们梳得服贴,她用力地扔掉了梳子,跳起身子从桌上的某处拿了一个黑帽子—— 不——那不是帽子,而是一个假发套,有着长长的辫子和落发,远远看去,倒像是真的一样。她将发套细心地戴在头上,用力地将自己的乱发塞压在里头,好像对她来说,那发套的头发是她自己的,而自己头上的这顶乱发却是别人的一样。 那发套的头发对佝偻的她来说未免有点过长了,直接拖到了地上,从背后看去,像披了块太长的黑布在背上,怪异极了。 戴好发套后,她站起身子,对着某处拉扯着衣摆,整理着头发,虽然动作很投入,但她一刻都没停止过哭嚎,这情景让我毛骨悚然。 她哭得这样伤心,倒让我有点难受,始终也只是个人,平时再过尖利恶毒,也会脆弱,会伤心,这谢婆婆独居在这也有许多年,没半个亲朋好友,见人就骂,恨不得赶走所有会来这里的人,有时候想想也可怜,膝下无子女,枕边无老伴,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有时候我勉强示好跟她打个招呼,都莫名其妙招她一顿臭骂,我在子墟上下人缘算是很好了,可就是也近不了这谢婆婆的身。可能她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来怨恨这个世界,还有这世界里所有的人。 我正要离去,谢婆婆却突地尖声叫了声来,她将身上的艳衣用力地扯脱了下来,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生生地将这衣服撕成了碎片!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拼命捂住了嘴! 谢婆婆猛地转过身来,我又心猛地一紧,她脸上涂得惨白,眉毛黑如树枝,颊上胭脂艳红,唇上涂得血红,画得整个嘴巴如张血盆大口,这妆容早已被她泪水冲败,乱七八糟的像鬼一样! 我无力地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捂着嘴巴,好不叫出声音,篮子滚到一边我也不敢去捡。 谢婆婆就顶着这一张鬼脸静了静,开始尖利地嚎哭起来:“你这狗娘养的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本是美娇娘,本是双十年华,我咒得你天塌地陷啊……” 我全身起了鸡毛疙瘩,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你这杀千万的,你就算是死了,也得让我摸到你的尸骨啊,你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有了啊……”谢婆婆继续独自哀嚎着。 这沙哑又带着尖利的哭声与诅咒让我胆战心惊,我立马连爬再滚地走了。 只是我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听到那院子里飘来悲凉的低唱声,唱得也不知是哪里的调调,鼻腔nongnong地哼着绵绵的情歌:“芳华娘子勤梳妆,等待良人揭红纱,红纱账下泪烛流,良人为何不回来……我的谢哥你可知,烟儿为你绞心神,若生在世盼能归,若已身死待君魂……”